“多谢宋将军。”她转身往回走,脚步比来时稳了许多。
宋朝尘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喊了句:“明日卯时,演武场,陪我练练。”
慕月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扬声道:“奉陪。”
风里飘来拓跋烈最后的话:“……活着,比什么都强!只要活着,总有翻盘的一天!”
慕月抬头看了眼夜空,半轮残月不知何时被云遮住了。她摸了摸刀鞘上的狼头,指尖划过那些深刻的刻痕——
是啊,活着比什么都强。
不管是慕月,还是沐云琅。
…………
篝火的噼啪地舔着木柴,把姜溯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他正用树枝拨弄着火堆,听着巴根的声音在夜色里发颤。
“俺娘最疼俺,总说等收了秋,就把攒的银镯子给俺换把好刀。”
巴根的大掌在膝头蹭了蹭,粗粝的指腹磨得布裤发毛,“结果那年冬天,萧胤的兵就进了村。俺娘把俺往地窖里塞,自己抱着灶上的铁锅往外冲……”
他忽然停住,往火堆里扔了块柴,火星子窜起来,照亮他通红的眼眶:“等俺爬出来时,房梁都烧塌了。那银镯子,还在灶膛里焐着,熔成了块疙瘩。”
姜溯的指尖顿了顿,树枝上的火星落在手背上,烫得他轻轻缩了下。宋廷渊立刻抓住他的手腕,往他掌心塞了块刚剥好的橘子,冰凉的汁水顺着指缝往下淌。
“江南冬天不常下雪吧?”宋廷渊忽然开口,声音压过了巴根的抽气声。他的拇指摩挲着姜溯手背上那点红痕,像是在替他揉散余温。
姜溯往嘴里塞了瓣橘子,酸甜的汁水漫开,才压下喉咙里的涩:“下过一次,在七岁那年。夫子说‘瑞雪兆丰年’,结果第二年就闹了蝗灾。”
他笑了笑,火光在他眼里晃:“后来才知道,天灾人祸,哪由得雪说了算。”
颂州
巴根抹了把脸,把那块熔成疙瘩的银器从怀里掏出来,借着火光看上面模糊的花纹:“俺娘总说,日子得往前看。可萧胤这狗贼不死,俺闭了眼都不安生。”
姜溯把橘子核吐在火里,火星“噼啪”跳了跳:“接下来要打的颂州,就是萧胤的眼皮子。”他从怀里摸出舆图,往地上一铺,指尖点在泰州东南的位置,“守将姓林,当年是萧胤从死牢里捞出来的,对他死心塌地。”
宋廷渊俯身来看,指尖在颂州城防的标注上敲了敲:“城高池深,粮草能撑半年。硬攻的话,至少得折损三成兵力。”
“三成?”拓跋烈刚从外面进来,听见这话就皱了眉,巨斧往地上一顿,“虎贲营倒是能啃下这硬骨头,可弟兄们的血不能白流。苍狼营刚在洛水关折了人手,再经这么折腾……”
“硬攻不是办法。”姜溯指尖划过颂州外围的河道,“但也不能绕。颂州卡在去昭京的必经路上,留着它,就像留了把刀在背后。”
巴根忽然瓮声瓮气地说:“俺听斥候说,颂州城里的百姓早恨透了林守将。他为了守城,把城外的粮田全烧了,说是怕被咱们抢了去当补给。”
“这就有法子了。”姜溯眼里亮了亮,往舆图上的河道支流指了指,“颂州的饮水全靠这条浣江。咱们不用攻城,先断了它的水源。”
宋廷渊立刻明白了:“断水三日,城里必乱。但林守将既受萧胤恩惠,怕是会硬撑,到时候百姓遭殃……”
“所以不能真断。”姜溯笑了笑,指尖在支流上游画了个圈,“让磐石营去上游筑道临时堤坝,白天堵水,夜里再放开。折腾个日,城里的军心先散了。”
他抬头看向拓跋烈:“老将军再带虎贲营在城外演武,不用真打,就把阵仗摆足了。让林守将觉得咱们随时要攻,逼着他把守城的兵力全调到正面。”
“那背面呢?”巴根追问,手里还攥着那块银疙瘩。
“背面交给沐慎行。”宋廷渊接过话,“西域的细作擅长潜入,让他带些人,趁乱从排水道摸进去,烧了粮仓。林守将一见断了粮,再忠心也得慌神。”
拓跋烈摸了摸下巴,巨斧在掌心转了半圈:“这法子倒是巧。可那林守将毕竟受了萧胤的恩,万一他铁了心要殉城呢?”
“那就让他‘殉’得值当些。”姜溯往火里添了根柴,火光映得他眼底一片清明,“咱们在城外布好阵,等他出城决一死战时,故意露个破绽让他突围——往昭京的方向。”
宋廷渊挑眉:“让他去给萧胤报信?”
“报个假信。”姜溯指尖在舆图上敲出轻响,“让他说咱们损耗惨重,正在颂州城外修整。萧胤多疑,定会派兵来‘捡便宜’,到时候……”
“到时候咱们就在半道上设伏!”拓跋烈一拍大腿,巨斧差点砸到舆图,“奶奶的,这连环计妙!既拿下颂州,又能啃掉萧胤的援军,一石二鸟!”
巴根也咧开嘴笑,把银疙瘩重新揣回怀里:“俺这就去告诉弟兄们,让他们先憋足了劲,到时候好好收拾这群狗养的!”
姜溯看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又往嘴里塞了瓣橘子。宋廷渊忽然凑过来,用牙咬掉他指尖沾着的橘子皮,声音压得很低:“算计这么多,累不累?”
“累了。”姜溯往他肩上靠了靠,火光在他睫毛上投下淡淡的影。
沐慎行不知何时带着孟宁走了进来,少年靠在他肩头,嘴角还沾着点心渣。
他指尖在颂州的标注上敲了敲,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排水道的事交给我,西域的弟兄最擅长钻这些见不得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