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住进医院,一晃就熬到了正月十四。五天的等待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压在每个人心上,病房里的灯光亮得单调,窗外的雪融了又落,张清鸢的肚子依旧稳稳隆起,人却瘦得让人心揪——原本就清秀的脸颊陷出了浅浅的轮廓,手腕细得沈砚一握就拢住了,宽松的病号服套在身上晃荡着,衬得那隆起的肚皮愈显眼,透着股脆弱的反差。
她没少遭罪,假性宫缩时断时续,疼起来攥得手心冒冷汗,床单被揉得皱巴巴的,可每次医生检查,都只说宫颈条件还没到时候,孩子稳得很。更磨人的是焦虑和没胃口,再好的饭菜也咽不下去,李氏炖的鸡汤、苏氏熬的粥,她顶多喝小半碗,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听着病房外的动静,眼角就悄悄泛红。
“再抿一口粥?”沈砚坐在病床边,手里捏着勺子,粥里掺了李氏切的细碎山药丁,吹到温凉才递到她嘴边,“就两口,补点力气,真等动了,没劲儿可撑不住。”他的声音带着掩不住的沙哑,眼底的红血丝五天来就没淡过,眼下的青黑重得像晕开的墨,胡茬冒出青茬,指尖因为长期握方向盘、帮她揉腰,泛着淡淡的红。
家里只有他有驾照,这五天,他几乎没沾过安稳觉,连轴转得像上了条:
每天天不亮,他就从公寓出,接上苏氏和李氏——两位老人早早就起了,保温桶里是炖了半宿的汤、熬好的粥,手里还拎着张清鸢的换洗衣物;到了医院,先陪着张清鸢做胎心监护,宫缩疼起来时,就握着她的手教她深呼吸,掌心贴着她的后腰,力道均匀地揉着酸胀的部位;中午趁张清鸢小憩,他又要开车送两位老人回公寓,顺便给守在医院的苏凝雪、沈薇带午饭,自己就站在医院走廊里啃两口面包垫垫;下午要么在病房角落守着,要么扶着张清鸢慢慢散步,走两步就停,生怕她累着;晚上等张清鸢睡着,再送沈玥或程月瑶回去,回到公寓往往已是深夜,躺上三四个小时,又要早起重复前一天的行程。
雪天路滑时更让人揪心。有天凌晨三点,张清鸢宫缩突然密了,疼得直哼唧,苏凝雪急着打电话,沈砚裹上外套就往医院赶。路面结了薄冰,车轮偶尔打滑,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满是冷汗,眼睛死死盯着前方,四十分钟的路硬是赶了二十五分钟,到医院时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却还是先笑着安抚:“别怕,我来了。”
全家都住在一起,四位长辈轮着班往医院跑,想替沈砚多分担些,每个人的心疼都藏在细枝末节里:
李氏最疼张清鸢这瘦模样,每天换着花样炖汤熬粥,鸽子汤、小米山药粥、红枣粥从不重样,炖好就装进保温桶,坐沈砚的车来医院。她坐在病床边,一勺一勺吹凉了喂,嘴里絮絮叨叨:“鸢鸢,多喝点,看你瘦的,心疼死娘了。”喂完饭,就把张清鸢换下来的衣物洗干净晾好,连沈砚换下来的毛巾都一并搓了,说他太累,没功夫顾这些。
苏氏性子温柔,每次来都带着针线笸箩,坐在病房沙上给未出世的宝宝缝小帽子、小鞋子,针脚密得不像话。她一边缝一边轻声哄:“不急啊,孩子想多跟妈妈待几天,是福气。你看这小鞋子,缝得厚实,等他出来,正好能挡寒。”她还会帮张清鸢擦身、整理床铺,把沈砚带来的靠枕垫在她腰后,悄悄给沈砚塞包薄荷糖,让他提提神。
沈伯山话不多,却每天必到。他不进病房打扰,就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手里攥着份报纸,半天不翻一页,目光总落在病房门上。偶尔进去站一会儿,问问医生情况,然后拍拍沈砚的肩膀:“辛苦你了,自己也得顾着身子,别垮了。”有次沈砚送他回公寓,他在路上说:“实在熬不住,就跟爸说,爸在医院守着,让你歇半天。”
苏青庚像个后勤总管,每天来都会先找医生问张清鸢的状况,回去后跟家里人说清楚,让大家放心。他看到沈砚眼底的红血丝,会拉着他去楼梯间,递给他一支烟:“男子汉扛事是应该的,但也别硬撑,你要是倒下了,家里更乱。”沈砚处理事情时,他就留在病房陪张清鸢说话,讲些以前和沈伯山共事的趣事,逗她开心。
其他家人也没闲着:
苏凝雪隔天就带着安之来,安之扶着病床边蹒跚地挪,小身子还晃悠,小胖手轻轻蹭张清鸢的肚子,含糊地喊:“妈~宝~”苏凝雪坐在旁边,帮张清鸢记录宫缩时间,把安之的小玩具递到她手里,让她疼的时候捏着转移注意力。
沈薇和沈玥轮换着来。沈薇性子爽朗,会带些轻松的话本念给张清鸢听,模仿话本里的人物语气,逗得她偶尔笑出声;沈玥就抱着个小小的龙形灯笼来,那是她攒了好久的心思做的,递到张清鸢面前:“嫂子,明天就是元宵了,等小宝宝出来,咱们带着安之一起挂灯笼、看龙灯,肯定热闹。”
楚昭雪、程月瑶、林雨嫣也分了班。楚昭雪会陪张清鸢在走廊散步,扶着她的胳膊,遇到台阶就提醒:“慢着点,抬脚。”还会讲些以前的趣事,说:“这点疼不算啥,清鸢姐你比我想象中坚强多了。”程月瑶会给张清鸢削水果、递水,把医生开的补剂按时递到她手里,轻声说:“清鸢姐,该吃补剂了,吃了对宝宝好。”林雨嫣话不多,却总在张清鸢疼得厉害时,默默递上减压球,或者帮沈砚揉揉肩膀,轻声说:“砚哥哥,你去歇会儿,我看着清鸢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正月十四这天,离元宵只剩一天了。病房窗外已经挂起了红灯笼,红光照进来,映得屋里暖融融的。张清鸢靠在床头,看着那抹红,眼底有了些落寞。沈砚坐在她身边,给她揉着腰,指尖能摸到她腰间薄薄的肉,心里又疼又急,却还是温柔地说:“再等等,说不定宝宝想跟咱们一起过元宵,等明天吃过元宵,就出来见大家了。”
张清鸢轻轻点头,抬手摸了摸沈砚的脸颊,指腹触到他粗糙的胡茬和眼底的红血丝,鼻子一酸:“让你这么累。”
“傻话,”沈砚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有你和宝宝在,有爸妈、岳父岳母还有大家陪着,一点都不累。”
正说着,李氏拎着保温桶来了,里面是甜甜的元宵馅粥:“鸢鸢,今天十四,先喝碗元宵粥讨个彩头,明天就能抱着宝宝吃元宵了。”
沈玥也跑了进来,手里的龙形灯笼晃了晃,安之扶着苏凝雪的手,蹒跚地挪到病床边,小胖手蹭了蹭张清鸢的手背,含糊地喊:“妈~”
张清鸢看着满屋子关切的笑脸,看着沈砚疲惫却依旧温柔的眼神,心里的落寞渐渐散了。虽然等待漫长,虽然身体辛苦,但这份被全家人捧在手心的温暖,像一碗温热的元宵粥,熨帖着心房。
她轻轻摸着肚子,心里默念:宝宝,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姑姑还有哥哥,都在等你。等你出来,咱们一起过元宵,把这漫长的等待,变成最圆满的幸福。
正月十五的凌晨,窗外的红灯笼还悬着暖光,雪后初晴的天透着清冽,病房里的张清鸢却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宫缩攥住了。这疼比之前所有假性宫缩都猛烈,密集得让人喘不过气,她攥着沈砚的手,指节掐得他胳膊生疼,额头上的冷汗瞬间浸透了枕巾:“沈砚……疼……”
沈砚的心像被揪紧的弦,立刻按响呼叫铃,声音都带着颤:“护士!护士!”他几乎是半跪在床边,另一只手紧紧护住她的腰,掌心贴着她汗湿的后背轻轻摩挲,“别怕,我在,马上就好了,咱们马上就能见到宝宝了。”
护士赶来检查,眉眼间带了笑意:“宫口开得很顺利,准备进产房!”
沈砚扶着张清鸢下床,她疼得浑身软,全靠他撑着重量,一步一挪往产房去。临进门时,张清鸢回头看他,眼底满是依赖,沈砚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我就在门外等你,加油,鸢鸢。”
消息传到公寓时,天刚蒙蒙亮。四位长辈、沈薇、沈玥还有苏凝雪她们踩着晨光赶来,安之被苏凝雪抱在怀里,还揉着惺忪的眼睛,小脑袋靠在她肩头晃悠。沈砚正站在产房门外,双手背在身后,来回踱步,眼底的红血丝被晨光映得愈明显,五天的奔波疲惫没消,又添了几分焦灼的期盼。
“怎么样了?鸢鸢还好吗?”李氏一到就急着上前,手里还攥着给宝宝准备的龙纹小襁褓,指尖都在抖。苏氏也跟着凑过来,目光紧紧盯着产房的门,嘴里念叨着:“菩萨保佑,让鸢鸢少受点罪。”
“刚进去没多久,医生说都顺,”沈砚停下脚步,勉强扯出个笑,抬手按了按紧的太阳穴,“等了这么久,总算盼到动静了。”
沈玥踮着脚往产房里望,小脸上满是急色:“嫂子会不会很疼啊?怎么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了?”沈薇拍了拍她的肩,自己却也攥紧了衣角:“生孩子哪有不疼的,咱们别吵,等着就好。”
楚昭雪靠在墙上,平时跳脱的性子收敛了大半,双手交叉在胸前,时不时往产房门口瞟一眼;程月瑶拉着李氏的手轻声安抚:“李伯母,别担心,清鸢姐那么坚强,一定能顺利的。”林雨嫣站在沈砚身边,声音软软的:“砚哥哥,你坐会儿吧,站这么久会累的。”沈砚摇摇头,目光没离开过那扇门:“我等着她出来。”
安之似乎也感受到了紧张的氛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产房的门,小嘴巴含糊地嘟囔:“妈~”,小手还轻轻拍着苏凝雪的胳膊,像是在替妈妈加油。
产房里的动静时断时续,偶尔传来张清鸢压抑的痛呼,让门外的家人心都跟着揪紧。李氏悄悄抹着眼泪,苏氏递过手帕,自己眼眶也红了;沈伯山和苏青庚站在一旁,眉头紧锁,时不时看一眼手表,空气里满是又急又盼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产房的灯终于灭了。医生推开房门走出来,摘下口罩笑着说:“恭喜各位,母子平安!是个健康的小王子!”
全家人瞬间围了上去,李氏第一个追问:“我女儿呢?她怎么样?”“产妇很坚强,就是有些虚弱,休息一会儿就能推出来了,”医生笑着回应,话锋一转,带着点新奇,“不过这小家伙倒是特别,从母体出来后一声没哭,眼睛睁得大大的,精神得很呢。”
“没哭?”沈砚心里咯噔一下,全家人都愣住了。李氏急得声音都变了:“医生,这……这正常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