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透,娲皇宫的琉璃瓦上还沾着晨露,第一缕晨光却已像顽皮的精灵,顺着暖玉窗棂的雕花钻进来,在云丝锦被上织出一片流动的金斑。那锦被是西王母瑶池的云锦所制,丝线里织着细如丝的金线,此刻被阳光一照,仿佛有无数碎星在被面上跳跃。
孙悟空的睫毛颤了颤,像沾了晨露的蝶翼。他咂咂嘴,舌尖还残留着梦里蟠桃的甜香——方才他正蹲在花果山最高的那棵桃树上,怀里揣着三个熟透的大蟠桃,果皮薄得像层红纱,轻轻一抿就能吸出蜜似的汁水。树下的小猴儿们围着树干唱跳,手里的藤条敲着石盆当鼓,连水帘洞的瀑布都应和着节奏,溅起的水珠在半空凝成七道彩虹,把半边天都染得透亮。
“嘿嘿……”
他低笑出声,习惯性地屈腿想下床,赤脚刚蹭到榻边的云锦地毯,那地毯织着山海图,踩上去软得像踩在云絮里,却猛地想起女娲昨日的叮嘱。他“哎哟”一声,硬生生把腿收回来,后脑勺“咚”地磕在嵌着夜明珠的玉枕上,那珠子温润,倒也不疼,只是惊得梁上悬着的玉磬轻轻晃了晃,出“叮”的一声清响,像谁在耳边呵了口气。
“嗨,差点忘了这茬。”他挠挠毛茸茸的头,那毛根根分明,沾着点枕头上的香气。他往榻头挪了挪,清了清嗓子喊:“有人吗?俺老孙醒了!”
话音刚落,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门轴里的鲛绡润滑油出细不可闻的轻响。昨日那位梳双环髻的仙娥走进来,青绿色的宫装裙摆扫过地面的金砖,带起一阵淡淡的兰花香——那是她间别着的玉兰簪子散的,花瓣上还凝着颗晨露,走动时微微颤动,像要坠不坠。
“孙大圣醒了?”
仙娥脸上堆着笑,手里的描金托盘端得稳稳的,托盘边缘刻着缠枝莲纹,里面放着件月白锦袍,领口绣着暗纹流云,用的是南海进贡的孔雀线,在晨光下泛着隐秘的虹彩。“奴婢这就去给您端水洗漱。”
孙悟空点了点头,看着仙娥轻快地退出去,目光在殿内打了个转。暖玉墙上嵌着的夜明珠还没熄,碗口大的珠子散着朦胧的光晕,与窗外透进来的晨光缠在一起,像揉碎了的银纱。墙角的青铜炉里燃着安神香,是用昆仑山的雪莲和沉香混合制成,烟气袅袅娜娜,绕着梁上悬着的玉磬转了两圈,才慢悠悠散开,在空气中留下清甜的余韵。
不多时,仙娥便端着个紫铜盆回来,盆沿雕着缠枝莲,花瓣的纹路里填着金粉,在光线下闪闪亮。盆里的温水冒着袅袅热气,浮着几片新鲜的荷叶,那是刚从瑶池摘来的,叶面上的露珠滚来滚去,像缀着的碎钻。旁边的青玉瓶是和田玉琢的,瓶身上刻着“清心”二字,里面插着三枝带露珠的灵草,紫莹莹的,草叶上的绒毛看得清清楚楚,看着就透着股沁人心脾的灵气。
“这是晨露刚洗过的灵草,娘娘说用来擦脸能安神。”
仙娥笑着解释,将铜盆搁在矮几上。她又摆上叠得方方正正的锦帕,帕子边角绣着并蒂莲,是紫霞仙子前日亲手绣的。
孙悟空接过锦帕蘸了水,往脸上一抹,顿时觉得一股清凉顺着毛孔往里钻,舒服得他直眯眼,连带着耳朵尖都抖了抖。
“以前俺老孙在水帘洞,早上醒来抓起冷水就往脸上泼,哪有这般讲究?”他一边用帕子擦脖子,一边笑道,“又是温水又是灵草的,倒真有些不习惯。”
仙娥蹲下身收拾着昨日的脏帕子,闻言笑道:“孙大圣这是没住惯呢。娲皇宫的规矩是多了点,可都是为了养身子。娘娘说,养伤就得有养伤的样子,半点马虎不得。”
孙悟空漱了口,将水吐在旁边的玉盂里,那玉盂是羊脂白玉雕的,像朵半开的莲花,映着晨光泛着暖光。他忽然想起什么,挠着下巴问:“对了,早饭……不会真要劳烦青霞、紫霞两位仙子喂吧?”
仙娥直起身,掩唇笑道:“那是自然。娘娘的吩咐,向来是一言九鼎。青霞仙子凌晨就去后厨盯着煮粥了,说南瓜得选瑶池东边那片地长的,甜度才够;紫霞仙子亲手做了您爱吃的素心丸子,馅料里加了灵山的菌菇,闻着就香呢。”
孙悟空“哦”了一声,没再说话。仙娥收拾妥当退出去后,他便开始坐立不安,一会儿抓抓耳朵,耳尖的绒毛蹭得锦被沙沙响;一会儿挠挠腮帮子,尾巴尖在锦被底下偷偷晃了晃,扫得榻面窸窣作响。
“虽说俺有伤在身,可这吃饭喝水的力气还是有的……”
他喃喃自语,脸上泛起几分赧然,“再说人家是金枝玉叶的仙子,哪能让她们伺候俺这猴子吃饭?传出去,八戒那呆子不定怎么编排俺呢,保准说俺耍大牌……”
正抓耳挠腮间,殿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一个轻快如莺啼,踩在金砖上是“嗒嗒”的脆响;一个清脆似玉磬,步幅稍大些,带着点风风火火的劲儿。他赶紧坐直了身子,装作若无其事地望着窗外,耳朵却竖得老高,连殿外玉兰花瓣落地的声音都听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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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帘一挑,青霞和紫霞走了进来。青霞依旧是一身火红罗裙,裙摆绣着烈焰纹,针脚密得看不见线痕,走一步像燃着一团火,裙角扫过地面时,仿佛有火星子在跳跃。她手里端着个白玉托盘,托盘是羊脂玉的,上面放着一碟清炒灵芽——那灵芽嫩得能掐出水,还带着晨露,绿得像块翡翠;一碟素心丸子,金黄金黄的,炸得外酥里嫩,油光锃亮;还有一碗黄澄澄的南瓜粥,上面飘着几粒圆润的莲子,粥面结着层薄薄的米油,香气顺着托盘边缘往外溢,勾得人肚子直叫,连空气都变得甜丝丝的。
紫霞穿了件藕荷色的纱裙,裙摆上用银线绣着星星点点的小花,走动时像落了满地星光。她手里捧着个小巧的食盒,盒子是紫檀木做的,上面描着并蒂莲,锁扣是纯金的小蝴蝶。她挨着榻边坐下,打开食盒,里面是几枚月牙状的素糕,粉白相间,还嵌着细碎的果仁,那是用昆仑山的蜂蜜和瑶池的米粉做的,看着就软糯可口。
“悟空,我喂你喝粥,青霞姐姐喂你吃菜,这样快些,你看如何?”紫霞笑着说,眼尾的朱砂痣在晨光里闪了闪,像颗小小的火种。
孙悟空嘿嘿一笑,露出两排白牙,牙齿亮得像玉石:“没问题没问题,全听两位仙子的。”
紫霞拿起玉勺,那勺子是羊脂玉琢的,勺柄上刻着缠枝纹。她从碗里轻轻舀起一勺南瓜粥,粥稠得能挂住勺,莲子圆润饱满,嵌在粥里像颗颗白玉。她将勺子举到嘴边,轻轻吹了又吹,睫毛像小扇子似的扇了扇,鼻尖微微皱起,仔细感受着粥的温度,直到感觉不烫了,才缓缓送到孙悟空嘴边,柔声说:“慢点喝,小心烫。”
孙悟空一口吞下,咂咂嘴说:“不烫不烫,仙子喂得太慢了,快点儿快点儿,急死俺老孙了!”他肚子饿得咕咕叫,眼里盯着那碟素心丸子直放光,喉结上下滚动着。
这边紫霞刚收回勺子,青霞已经夹着一根翠绿的灵芽递到他嘴边,筷子是象牙的,光洁莹润,衬得灵芽更绿了。“快吃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语气里带着点急,“这灵芽是今早刚从瑶池摘的,沾着露水呢,就得趁热吃才鲜,过了时辰就蔫了,嚼着像草。”
孙悟空张嘴接住,咯吱咯吱嚼得香甜,灵芽的清爽混着露珠的甘冽,确实好吃。紫霞又舀起一勺粥送过来,他仰头吞下;青霞紧跟着夹了个素心丸子塞进他嘴里,丸子外酥里嫩,咬破薄脆的外皮,里面的菌菇馅烫得人舌尖麻,却香得人直眯眼,鲜汁顺着嘴角往下滴,他赶紧用袖子擦了擦。
就这样,一个喂得慢,一勺一勺细细吹凉,像春雨润田,每一勺都透着小心翼翼;一个喂得快,筷子夹着菜恨不得直接往嘴里塞,像急雨打荷,带着股风风火火的劲儿。孙悟空左一口粥右一口菜,嘴里刚塞满,下一口已经递到嘴边,腮帮子鼓得像含着俩核桃,眼珠子瞪得溜圆。
没一会儿,他突然梗着脖子,脸涨得通红,喉咙里出“呃……呃……”的声音,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咳咳……咳咳……”他捂着胸口直咳嗽,眼泪都呛出来了,脖子伸得像只老鸭,尾巴尖在被底下乱晃,把锦被扫得皱成一团。
紫霞见状顿时慌了,手里的勺子“当啷”一声掉在托盘上,出清脆的响声,她连忙放下托盘,伸手拍着他的背,声音都带了哭腔:“快喝点粥顺顺……”可越急越出错,手一抖,几滴粥洒在孙悟空的月白锦袍上,洇出几个黄点点,像落了几朵小黄花。
青霞也停了筷子,皱着眉拍他的后背,力道却没轻没重,拍得孙悟空“哎哟”直叫。“你这猴子,吃这么急做什么?又没人跟你抢!”话虽如此,她眼里却藏着点慌,伸手想去端水,结果碰倒了旁边的青玉瓶,灵草掉出来,叶片上的露珠洒了一地。
孙悟空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干脆一探身,自己拿起那碗南瓜粥,“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放下碗抹了抹嘴,苦着脸说:“我的个娘哎,差点噎死俺老孙!”
就在这时,殿门被推开,女娲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个装五彩石粉末的小瓷瓶,瓶身是青花瓷的,上面画着炼石补天的图案。她刚到殿门口就听见咳嗽声,瞧见这乱糟糟的场面,忍不住皱眉道:“我在殿外都看在眼里了!青霞紫霞,你们这是喂饭还是填鸭呢?”她走到榻边,看了眼孙悟空衣襟上的粥渍,又瞪了俩闺女,“动作能不能齐整点?紫霞喂得慢像绣花,青霞喂得快像赶工,他不噎着才怪!”
青霞不服气地噘嘴,火红的裙摆晃了晃,像团跳动的火焰:“娘娘,我这不是怕饭菜凉了吗?凉了吃了伤胃。上次哮天犬就是吃了凉食,拉了三天肚子,杨戬还来跟我抱怨呢!”
紫霞也红着脸小声说:“我……我是觉得吃太快了容易噎着,上次看凡间话本,说有个书生吃饭太急,被馒头噎死了,还写了篇《噎食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