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又开始下了,密集的雨点敲打着窗玻璃,出一种持续不断、令人心烦意乱的哒哒声。
我蜷缩在沙角落,身上裹着那条略显陈旧的绒毯,第一百次伸长脖子去确认门锁——那个冰冷的铜质旋钮是否牢牢地转到了底。
这种惴惴不安,像暗处生长的藤蔓,已经无声无息地缠了我快一个月,从那个印着外婆温和笑脸的旧瓷杯不见之后开始。
起初消失的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东西——一支我用得快见底、色调偏橘的红管口红;抽屉深处那对有点褪色、男朋友戏称为“我们的定情信物”的蓝宝石耳钉;一本我看到一半、还夹着去年秋天男朋友替我捡来的那枚完整枫叶书签的平装小说。
我骂自己邋遢,健忘,在日益繁忙的工作里耗尽了精神,把房间翻得底朝天,最终只能归咎于自己制造的混乱。
但事情渐渐出了常理,冰箱里我会固定囤货的那个牌子的原味酸奶少了两盒,我清楚记得我没喝;玄关地毯下备用的那把黄铜钥匙不翼而飞,留下一个清晰的钥匙形状的灰尘印记;然后,是衣柜里,那件他上次来过夜时落下、领口还残留着淡淡烟草味的旧格子衬衫,也消失了。
那不是随意乱放,是彻底的、不留痕迹的抹除。
我后知后觉地感到一股寒意,并非来自窗外冰冷的雨,而是从脊椎深处钻出,像一条冰冷的蠕虫缓慢地向上爬行。
家里有外人来过,不是暴力闯入,是某种更阴险、更无声的渗透。
他(或者她?)像水银渗入地板缝隙一样,一点点地、耐心地收集我生活的碎片。
我报了警,来的是两位穿着笔挺制服、面容稚嫩的年轻警察。
一位警察拿着小本子,态度温和地听着我有些语无伦次的叙述,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程式化的敷衍。
他们例行公事地检查了门锁和窗户,用戴白手套的手指抹过窗台,看了看指尖。
“毫无暴力闯入的痕迹,小姐。”一位警察语气礼貌而疏离,“您确定不是自己收起来了?或者……最近压力比较大?”
他合上本子,那声轻微的“咔哒”响,像最终判决,彻底浇灭了我最后一点希望。
自我怀疑开始疯狂滋生,也许……真是我精神过于紧张了?
然后,我遇见了林夕。
在那家我常去的、总是飘着浓郁咖啡豆香气的“隅角”咖啡馆。
她恰好坐在我平时最爱的那个靠窗位置,正低头读着一本小说——丹·布朗的《达芬奇密码》,我上周刚买还没来得及拆封的那本。
我愣在门口,几乎以为那是面镜子投射出的幻影。
我们有极其相似的及肩黑,尾都带着些自然的微卷,相似的苍白肤色,甚至眉宇间那点因为睡眠不佳而萦绕不去的倦怠都一模一样。
她像是感应到我的目光,抬起头,看见我时,眼里闪过一丝真实的讶异,随即化为一种腼腆又惊喜的笑意。
“哎呀,”她的声音也像,只是语调比我的更软糯一些,“这个位置……是你的吗?我看没人就坐下了。”
“不,没关系。”我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引力。
话题展开得异常自然,甚至有些奇怪。
我们都喜欢悬疑惊悚类的电影,都极度厌恶芹菜那种古怪的气味,右手腕同一位置有一颗几乎一模一样的、极淡的小痣。
我们聊起艾米莉·狄金森的诗句,她总能接上下一句;说起最近听到的一冷门歌曲,她眼睛亮:“那的第二分四十二秒,大提琴进来的时候,简直让人心碎!”——那正是我无数次循环的片段。
她精准地说出我心中最细微、最无法对旁人言说的感受,仿佛提前阅读了我大脑里的每一页日记。
我像是沙漠里跋涉太久濒临脱水的人骤然遇见清泉,那点关于“过度巧合”的疑虑被汹涌而来的、被人完全懂得的狂喜冲得七零八落。
被人完全懂得的感觉,太温暖,足以烫平所有不安的褶皱。
我们迅变得亲密。
她会“刚好”路过我家,带来刚好是我想吃的那家开在巷子深处甜品店的栗子蛋糕;电话响起时,她总能“直觉”猜到:“是你妈妈打来的吧?”
她像是我失落许久的灵魂另一半,是我阴郁世界里突然照进来的一束强光。
我甚至告诉她关于家里丢东西的怪事,以及随之而来的、几乎要将我逼疯的恐惧。
她耐心听着,然后轻轻握住我冰凉的手,她的手掌温暖干燥,眼神真诚而担忧:“别怕,我会陪着你。肯定是什么误会,或者……我们慢慢弄清楚。”
那一刻,我几乎要落下泪来。
直到有一次,我对着窗外的雨幕,无意识地抱怨阳台那盆快养死的薄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招来好多小飞虫,烦死了。”
她正在搅动咖啡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无比自然地接道:“不会啊,我的那盆就长得挺好啊,油绿油绿的。我放在客厅那个白色雕花铁架子上,每天让它晒晒太阳就好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凝住了……白色雕花铁架子?
我从未跟她详细描述过我家的布局,更别提阳台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我从一个快关门的旧货仓库角落里淘来的花架。
那款式很老了,几乎不可能有同款。
一个冰冷尖利的念头猝然刺穿我的信任和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