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接话,只是端起咖啡杯,借着氤氲的热气掩饰表情,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声音大得我怀疑她都能听见。
第二次,是我某天午休时跟她打电话,随口说起卧室窗帘的流苏总被猫扯坏。“得找个时间修修了,乱糟糟的。”
她在那头笑着附和:“是啊,尤其是左边那扇窗户的那幅,总被风吹得缠在一起,解起来麻烦死了,我都懒得弄了。”
左边那扇窗户。
我死死咬住口腔内侧的软肉,直到尝到一丝清晰的腥甜。
恐惧排山倒海般袭来,冰冷的手攥紧了我的心脏,几乎让我窒息。
她没有注意到我的异样,依旧语调轻快地说着新买的香薰蜡烛味道很好。
我必须去看看——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焦灼,再也无法按压下去。
我找了个借口,说我托朋友从国外带回了我们都喜欢的一个歌手的黑胶唱片,想用好的音响放给她听,提出想去她家坐坐。
电话那头,她沉默了几秒,然后笑了,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软糯:“好啊,正好我也烤了些杏仁饼干,你来尝尝。地址我短信你。”
她住的地方离我的公寓并不远,隔了几条街,是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红砖公寓楼,比我的那栋更僻静一些。
楼道里光线昏暗,声控灯反应迟钝,弥漫着一股老旧灰尘和某种淡到几乎闻不出的甜腻香气混合的气味。
我站在那扇深棕色的、漆面有些剥落的门前,手指冰凉,心跳声在狭窄的空间里轰鸣,震动着我的耳膜。
门开了,她系着一条我眼熟到刺眼的碎花围裙——和我厨房抽屉里失踪的那条一模一样,连边缘磨损起毛的地方都分毫不差。
“快进来,刚好烤好,还热着呢。”林夕笑容灿烂地迎我进去。
我迈进门,只一眼,胃里就猛地一抽,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玄关的布置,那个歪腿的白色鞋柜,墙上那个做成小鸟形状的挂钥匙钩子……
甚至门口那块米色地毯边缘的卷曲程度,都和我家分毫不差。
我像个梦游者一样被她引着往里走,目光所及之处,全是惊悚的、一丝不差的复刻。
沙上随意搭着的那条灰色针织毛毯,茶几上那只印着“duordsbestgranda”字样的马克杯的摆放角度,电视柜旁随意堆放的书本层次和种类……
全都是我的习惯,我的布局,我生活的精确倒影。
“你家……布置得很温馨。”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飘,像个劣质的录音机播放出来的。
“是吗?”她轻笑一声,转身去厨房给我倒水,声音从那边传来,“随便弄弄而已。可能我们品味真的比较像?”
她走回来,递给我一个玻璃杯——杯子是我失踪的那个印着外婆笑脸的旧瓷杯。
冰水透过杯壁刺痛我的手指,这已经不是像了,这是盗窃,这是侵吞。
我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扫视,像一台失控的扫描仪,精准地捕捉到每一个我“遗失”的物件:那对蓝宝石耳钉就放在电视柜上一个敞开的孔雀石饰盒里,那本夹着枫叶书签的《天使与魔鬼》摊开在沙扶手旁,冰箱贴上吸着我最爱牌子的酸奶优惠券,甚至我那双失踪的、鞋底沾着公园泥巴的慢跑鞋,都并排放在鞋柜旁……
所有我失去的,都在这里,被精心安置、摆放,嵌入这个几乎是我家完美克隆体的空间里,构成一个巨大而诡异的谎言。
我强迫自己移动仿佛灌了铅的双腿,假装欣赏,走向那扇虚掩着门的卧室。
她跟在我身后,脚步声轻得像猫,几乎听不见。
卧室门被我颤抖的手推开。
一样的浅灰色床品,铺得平整无比,一样的胡桃木衣柜,连窗帘拉开的幅度、那点微妙的歪斜都一模一样。
我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猛地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摆着一个木质相框。
照片里,是我和男朋友安辰去年夏天在河边野餐时的合影。
我们头靠着头,他对着镜头做鬼脸,我笑得眼睛弯弯,阳光洒在我们身上。
但照片里我的脸,被一种极其精细而残忍的方式,沿着轮廓仔细地剪掉了,只剩下他搂着一片空白区域的突兀姿势。
而那个空位,被严丝合缝地贴上了一张林夕的大头照。
她笑得一脸灿烂幸福,眼神直视镜头,仿佛一直就在那里,从未离开。
此时,我的世界安静得只剩下我耳朵里尖锐的鸣响。
“你看,”林夕的声音在我耳后极近的地方响起,温热的气息喷在我冰冷的颈窝里,激起一片密集的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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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出手,越过僵直得像尊雕像的我,指向那张可怕的照片,语气带着一丝甜蜜的抱怨,“这里原来还有点不同,现在好了,完美了。”
我无法动弹,眼球几乎要瞪出眼眶,视线模糊。
她轻轻笑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更值得展示的、能带来终极惊喜的宝贝,“对了,还有最后一样……我差点忘了给你看。你一定会为我高兴的。”
她绕过我,走向那面占据整面墙的胡桃木衣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