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栋位于城市边缘的老公寓,外墙爬满了潮湿的暗绿色苔藓,铁制防火梯锈迹斑斑,每次风吹过都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我租住的房间在四楼走廊的最尽头,门牌号“o”的金属数字有些松动,总是歪斜着。
房间里的空气永远凝滞着一种味道——房东太太惯用的熏香。
那味道甜腻得齁,像是过度成熟的果实即将腐烂前散出的浓烈香气,却又隐隐混杂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类似陈旧草药或麝香的底调,闻久了让人头脑沉。
光线总是很差,即使是在白天,阳光也需要艰难地穿透那层积着多年油污和灰尘的窗户玻璃,勉强投下几块昏黄模糊的光斑。
我听到婴儿的哭声,是在我搬进来后的第三个雨夜开始的。
起初极其微弱,缥缈不定,我以为是窗外野猫的哀鸣,或是老旧水管压力的呜咽。
但很快,它变得清晰、尖锐,带着一种生命最原始的、撕心裂肺的迫切感,穿透地板和墙壁,无孔不入。
我敢肯定那绝不是幻听,我试图用枕头捂住耳朵,甚至戴上了降噪耳机播放白噪音。
但那哭声像是有生命的细针,能精准地找到耳膜最脆弱的地方钻进去,在我的颅腔内共振。
它有时来自天花板,有时又像从床底传来,甚至有一次,我感觉它就在我的枕边,带着温热的、潮湿的气息。
我被折磨得神经衰弱,白天工作时哈欠连天,眼神涣散。
第二天早上,我下定决心要去问个明白。
下楼时,房东太太正坐在一楼厅堂那张蒙着暗红色绒布、边缘已经磨损露出黄色海绵的沙上。
她佝偻着背,正用一块柔软的白色绒布,极其缓慢而专注地擦拭着一个银质相框。
窗外灰白的光线落在她灰白的髻和干瘦起皱的手上,那相框在她手中反射出冰冷微弱的光。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只是好奇而非恐惧:“房东太太,不好意思打扰您……请问,您昨晚有听到小孩子的哭声吗?大概哭了很久,就在楼上……”
她擦拭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绒布划过相框玻璃,出轻微的“沙沙”声。
过了好几秒,她那把干涩得像是老木头摩擦的声音才慢悠悠地响起:“哭声?”
她终于抬起头,那双眼睛——过于漆黑,几乎看不到眼白,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直勾勾地看着我。
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皱纹像是用刻刀雕上去的,僵硬而深刻。
“你听错了,小姑娘。”她的语气平铺直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这栋楼里,没有小孩。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她的目光有一种奇异的魔力,让我那句已经到了嘴边的“可是我明明听见了”硬生生哽在喉咙里,化作一个僵硬的点头。
我的视线下意识地落在她手中的相框上。
照片里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眉眼清秀温婉,穿着一条鹅黄色的连衣裙,站在一棵开花的树下微笑。
很美的女孩,只是照片似乎有些年头,色彩微微泛黄,女孩的笑容也仿佛隔着一层薄雾。
房东太太注意到我的目光,动作极其自然地将相框轻轻翻转,倒扣在她并拢的双膝上,用那块白绒布完全盖住。
然后,她继续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
那一刻,我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那之后,夜夜的啼哭变本加厉。
不再是单一的嚎啕,有时会变成一种断断续续的、像是被人捂住口鼻的窒息般的呜咽,有时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惊吓到的、极短促的抽气式哭喊。
更令我感到害怕的是,我偶尔会在哭声的间歇,听到极其轻微的、哼唱摇篮曲的声音。
那调子古怪而跑音,断断续续,像个生锈的音乐盒出的声音,但毫无疑问,是房东太太的嗓音。
恐惧和好奇像两条毒蛇缠绕着我的心。
我开始留意这栋楼的其他住户,但除了房东太太,我似乎从未在楼梯或走廊里遇到过其他人。
那些房门永远紧闭着,门上积着灰,仿佛后面空无一人。
有一次,我故意在楼下按响了另一户的门铃,许久,门上的对讲器里传来房东太太那把干涩的声音:“谁啊?……哦,那户没住人,早就空着了。”
整栋楼,难道只住了我和她?
昨晚,一阵前所未有的凄厉哭嚎将我从浅眠中惊醒。
那声音太近了,近得仿佛就在我的卧室里,就在我的床边!
我心脏狂跳得像要冲出胸腔,冷汗瞬间浸透了睡衣。
我颤抖着爬下床,赤着脚,像幽灵一样在房间里移动,徒劳地试图定位声音的来源。
它引导着我,最终停在了卧室连接老旧壁橱的那面墙前。
壁橱是嵌入墙体的,漆成和墙壁一样的暗黄色,几乎融为一体。
我拉开橱门,里面只稀疏地挂着我自己的几件衣服——哭声似乎就是从这后面传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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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疯了一样将衣服扯到一边,手指在橱壁的背板上胡乱摸索。
有一块木板,边缘的缝隙似乎比别的要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