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残营外的雪地已被玄甲军踩出蜿蜒的脚印。
秦九握着浸过松油的火犁,虎口震得麻——这是他第三十七次挥犁凿向雪下的“哀嚎桩”。
那些裹着人的木柱埋在冰层下,每凿断一根,地底便传来一声闷哼,像极了被活埋者的呜咽。
“第七根!”身后士兵吼了一嗓子,铁铲猛地插进冰缝。
秦九借着雪光瞥见桩身刻的“李二牛”三个字,喉结动了动——三日前他在溃兵名单里见过这个名字,那小子死时怀里还揣着半块没送出去的糖饼。
“都给老子把耳朵捂紧!”他反手甩给最近的亲卫一面青铜盾,玄甲下的肌肉绷成铁索。
火犁尖儿再次撞上冰面,碎雪溅得他睫毛结霜,却正好让他看清远处高台上那道身影——苏锦言的月白裙角被风掀起,像片随时会被吹走的纸。
“战王到!”
这声喊像根钢针扎进耳膜。
秦九转头时险些栽进雪坑——萧无衍披着染血的玄铁鳞甲,腰间的定北剑还滴着冰碴,明明三步一喘的虚浮脚步,偏生走得比战旗还直。
他怀里抱着面半人高的牛皮战鼓,鼓槌上缠着的不是红绸,是浸过药汁的布条。
“压震。”萧无衍吐出两个字,指节扣住鼓面的力道大得指背泛青。
秦九瞬间明白——地底传来的震动频率和“鸣颅鼓”的预兆完全吻合,若不压制,等苏锦言破阵时,整座西岭都会变成活棺材。
战鼓第一次擂响时,萧无衍的虎口裂开了。
血珠渗进鼓皮的刹那,冰层下的呜咽声陡然拔高,像万千鬼魂在撞墙。
他咬着牙又擂第二下,玄甲下的衣襟被冷汗浸透——上回受这么重的伤还是在漠北,被毒箭贯穿肺叶时都没这么疼。
可他望着断崖方向,望着那道在栈道上踉跄的白影,突然觉得疼得值。
苏锦言的左脚踩上第三十一级栈道石时,心鼎灼痛得几乎要裂开。
她扶着崖壁的手在抖,指缝里渗出的血珠落在青石板上,立刻被风卷走——那是被“鸣颅鼓”困住的亡魂在撕咬她的魂魄。
“留下来……陪我们……”耳语像细针往耳朵里钻,她却笑了,笑得半脸血痕都皱起来:“陪你们?我来,是带你们回家的。”
她摸出怀里的白骨簪,骨茬还带着母亲临终前的体温。
前世嫡姐抢走医经时,这根簪子被她藏在灶台砖缝里;重生后她挖出来,现骨头上竟刻着半阙《逆枢图》。
此刻她将簪子插进石缝,倒出最后一滴“谛听露”——那是用西岭雪顶的冰蚕血炼的,能让生者听见亡魂的愿。
幽蓝火焰腾起的刹那,整座栈道都在晃。
苏锦言抬头,看见青铜平台从黑雾里显出身形——百张人皮拼成的鼓面正在呼吸,每张脸上的嘴都在无声呐喊。
鼓后立着的黑袍人转过脸,眼窝里的绿火舔着她的咽喉:“苏姑娘,你可知这鼓里锁着多少‘愿’?求死的,求生的,求忘的,求记的……你要救他们,可你也让人记住痛苦——你和我,有何不同?”
“你用痛造神。”苏锦言扯下腕间的白,缠在三根银针上,“我用痛唤人。”
玄冥子的十指戳进鼓面。
无声的音浪像巨锤砸来。
苏锦言被掀得撞在青铜柱上,喉头一甜,血沫子溅在鼓面上——那些人皮突然剧烈抽搐,嘴型从“痛”变成了“救”。
她咬碎舌尖,腥甜漫开的瞬间,《逆枢图》的禁术在脑海里炸开:“井字归元阵”需要全身经络逆行,把心鼎之火逼进眉心,用活人做静音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