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用不用,”谭清好不容易止住笑,眼角还弯着,“寨子里就有小超市,给奶奶割点新鲜肉就好啦~你不会以为我们这儿与世隔绝,什麽都买不到吧?”
“但是有蛇……”我看他笑得开心,假装为难。
他也好骗:“其实我是骗路哥的!进寨的主路定期都会撒药,哪来的蛇?而且这季节蛇早就冬眠啦!不过你看,他现在是不是特别精神?哈哈哈哈!”
“是啊,晚上估计能多吃两碗奶奶做的饭了。”
“对对对!”
正说着,已经跑没影的路啓明又气喘吁吁地折返回来,远远地朝我们大喊:“祖宗们能不能快点!天要黑了!真想给蛇当晚餐啊?”
看来还是有点兄弟情分,但不多。
“哎呀,那是什麽?”我朝路边的草丛瞥了一眼。
“……”
“路哥?路哥?”
……所以说,在“可能有蛇”面前,兄弟情分都是假的。
等我们拖着箱子慢悠悠晃进寨子,路啓明早已自力更生,不仅找对了路,还顺利摸到了谭清奶奶家。
“好啊!你们合起夥来骗我!这个季节根本就没蛇!”老人家笑呵呵地两句话就交了底,路啓明吃饭时鼓着腮帮子生闷气。
“我没骗你呀,”谭清拿筷子点了点路啓明刚送进嘴里的那盘烤得焦黄丶形似鳗鱼的菜,“这个好吃吧?你知道是用什麽做的吗?”
路啓明动作一顿,缓缓放下碗筷,几度深呼吸後艰难开口:“……你还是别说话了。”
然而这点小插曲显然没有影响他的胃口,没过多久他又吃得风生水起,特别是对那一大盆油亮咸香的爆炒肥肠发起了猛烈进攻,以一人之力包揽了整盘。
“这孩子真能吃!有福气!”老人笑得眼睛眯成两条缝,满脸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她面容黝黑淳朴,完全看不出与清秀灵动的谭清有哪里相像。
这一点,我在之後的几天里察觉到了更多。
譬如,谭清的小叔满头白发,谭清和小叔丶婶婶之间的相处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生分;再比如,他和奶奶的关系过于亲近,而奶奶的年纪,却远比我推算中大了太多。
我决定找个合适的机会问问肖馀。
然而肖馀一直没有回家。
“说是陪小女友过年,不回来啦。”肖母忙得脚不沾地。他家的民宿生意算不上火爆,但外来食客络绎不绝——
比如像路啓明这样的。
在我向肖母打听时,路啓明的筷子捣得飞快,这样下去,怕是等不到过年就得胖个十斤。
我声称是肖馀的同学,吃完後主动帮她端盘子,寻到了说话的机会。
“得忙到两点呢,小孩子吃好了就回去歇着。”肖母手里活计不停。
但我必须问清谭清的事。今天他陪奶奶去做检查,正好不在。
趁去後厨接菜盘的间隙,我终于等到了机会:“阿姨,谭清他爸妈今年会回来过年吗?”
“清清吗?”肖母动作顿了一下,看看左右,声音压低了才说,“他没有爸妈。”
我怔在原地,花了些时间从她零星的叙述中拼凑出真相。
“是走失的娃,被李婆婆捡着了,特别宝贝,比亲儿子还亲,我们都瞒着他,说父母车祸死了。”
我听着,心里一阵发紧。
“他从小到大都是年级第一,数学尤其的好,拿过省里的奖状,还帮我家小鱼辅导了两年功课。我一直让小鱼多跟他走动走动,可这孩子……”肖母话未说完,就被食客的招呼声打断。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匆匆出去结账。
我还想再问谭清家里的经济状况,可直到谭清带奶奶回来,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
“你们吃满汉全席呐吃这麽久?”谭清套着奶奶鈎织的毛衣摇过来,背後还织着一只晒太阳的小母鸡,看着特别逗。
听说那只母鸡叫大豆,前阵子老死了。
我刚想问奶奶的检查情况,路啓明打着响嗝起身:“我们晚上还能来这儿吃吗?”
“吃吃吃,你要吃你自己来,”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懂不懂什麽叫客随主便啊!
谭清笑:“看来奶奶做的菜还是偏甜了点。”
我现在见不得他笑,好想把他按在怀里抱一抱,只盯着院子里的狮子狗问:“奶奶没事吧?”
“乐姨,我们先回去啦!”谭清朝屋里走出来的肖母挥了挥手,这才回头应我:“应该没事,医生说年纪大了难免头晕眼花,只开了几贴中药调理,让我三天後再去拿报告。”
“三天?”
“唉,小地方比不得大城市。”谭清拍拍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