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反复复几十上百次後,前前後後历经14年後,江观再一次,看见了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
一切还是没变,一切仿佛已变。
没有人居住的陋居屋顶被狂风削了,早年父亲亲自糊的窗户破碎一地,家中是未收拾的满墙奖状,和灰蒙蒙土堆旁摞起的碗。
江观只眉眼颤动了一瞬:“你扶一下我。”
“我当然。”严咨杰搀扶他站起。
他没有那麽多时间去抚今追昔,淡淡地望了一眼故居後,走了进去。
“等等。”严咨杰拉住他:“口罩。”
江观不动声色接过戴上,屋内一切如初,垮塌的木板下是多少个日夜的付出,严咨杰环视一圈,好奇:
“你……小时候住这里?”
“嗯。”江观道,“你有什麽疑问吗?”
严咨杰不掩惊奇:“这地方真能住人?”
这话给江观气笑了:“这地方不能住人,我怎麽长到这麽大的?”想了想觉得也正常,“也对,严大少爷电视上都没见过这种地方吧?”
严咨杰诚恳点头,他们来到土砌的竈台前,一块碎石坠到江观脚底,江观没注意,整个人猛烈踉跄,严咨杰眼明手快将人拥入怀中。
对视的瞬间,比尴尬先来的是震撼。
“这……你们泥里煮饭吗?”
江观推开他的怀抱,伸手去点,指尖接触的刹那,被严咨杰握住抽离:“别碰,脏。”
“脏?”江观听笑了,“这确实脏,可我们家四个孩子,都是在这麽脏的环境下长大的。”
江观指尖折叠,脱出严咨杰的掌心,眉眼染上说不清的悲伤:
“这竈台是我父亲搭的,因为没钱,也没人帮我们家,所以搭了好久才能用上。”
他顿了顿,再次伸手指向灰尘堆积如山的台面:
“这里脏吗?我6岁起开始站在这里煮饭,没有抽油烟机,没有天然气,捡来别人不要的废柴烧火,煮一家人的饭。”
江观没有碰,骤然收回手,环抱在胸前,看向窗外。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重回故里带给他的不是快乐和怀念,而是订在耻辱柱上,不被爱和操劳的童年。
“所以我很早之前跟你说过,别碰我,我脏,不是一句玩笑话,严咨杰。”江观浅浅道,瞳孔颤动,仿佛千钧力量压在心里,却一口不说。
江观转了过来,面容冷静,浸了一些天气渐凉的湿气,医用口罩在他脸上显得很大,呼吸次次分明。
“可你不信,还是过来了。”说到这儿江观失笑一声,更像是自嘲,带着无法言说的无奈,“你难道不觉得我很脏吗?”
严咨杰愣了很久很久,久到失语,怔怔地看着江观。
脏?
他从不觉得江观脏。
江观哪怕是健康的江队时期也很少抽烟喝酒,酒吧夜店更是绝缘。
他全身心投入到偶像事业中,一有钱就转账。
脏?
脏的是他这个在酒吧和夜总会都有ssvip的人吧?脏的是这个打不过下药不择手段的人吧?脏的还是这个为了凸显兄弟义气,主动邀请兄弟殴打伤害的人吧?
严咨杰眼睛润了一丝。
“你不脏,江观,脏的是我。”他没动,江观没移,狭小破败的陋屋中,两个人隔着满层的灰尘对立,世间一切拉长模糊,茫茫人海中只听见彼此断续错落的呼吸。
“我不碰你了,好吗?我今後都不碰你。”严咨杰仰头,以江观的视角看不清这个大少爷是为了不让泪流还是被灰尘呛住了,“因为我脏,怕弄脏了你。”
一般这个时候江观总会狡猾地说“真的?”,为自己搏到一丝筹码,然而今天他没心思去想那些博弈,率先移开了目光:
“你没有什麽值得我可信任的,严咨杰。”
江观转过身去:“除了那份协议,不是我相信你,而是相信法律。”
鬼使神差,严咨杰应了一句“好的。”紧接着他自己都捉摸不透问了一句:
“那你小时候,有什麽快乐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