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织做鬼这麽多年,把赵青云的生平翻来覆去地几乎能背下来。
杀父弑母,登基为帝,终生未娶,死在逃亡路上。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反之亦然。
江玉织永远都无法原谅他的所作所为,即便赵青云是玉帝投入人间历劫的一缕魂。
“赵青云一时找不到我,又被别处的起义绊住了脚。我并非有意不告而别,是那日听闻北面的起义军快要被镇压下来,我担心再呆下去终究会连累你们,只好连夜离开。”
满含歉意的浅色眸子望向对方。
逃离途中的艰辛白砚一概省去不说,只道他本体因着战乱荒年愈加残破,他想尽办法收集了不少功德金线,用以修补身体。
不妙的是,白砚发现他无法自己修补,金线和社稷图中被看不见的屏障隔开。
不得已,他想到了江玉织。
于是,白砚带着金线再次回到了京都。
他在京都城外的林子里遇到了外出的江玉织,草草将图和金线交给她,又催促她离开。
远离本体的社稷图灵更加虚弱。
为了给江玉织争取修补的时间,也是为自己谋取活下去的机会,图灵一路躲躲藏藏远离京都。
临海的左淮,无路可逃。
帮助一尾锦鲤化龙後,何稷在官兵追来前,迎着海风化作虚无。
再睁眼,便是毫无记忆的婴孩——白砚。
“我知道姐姐定然能补好的,我们合该是同出一源,只有姐姐能救我们。”
“同出一源?”江玉织不解地重复。
“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明白的。我能支撑的时间不多了,还有些话姐姐记好。”白砚稍稍严肃起来。
江玉织正色,猛地站起来,带着些许紧张和担忧,急切道“什麽叫支撑的时间不多了?我不是正在重织社稷图吗?为何你……”
撑在桌上的手被白砚安抚地按住,他安稳地坐着仰视着她,“不必担心,分别只是暂时的。我的身体醒来後,可能会不记得许多事,届时还望姐姐多多包涵……”
手背上温暖的触碰渐渐消失了,那个人像龙锦还她力量时携带的记忆中那般,再次消散在江玉织眼前。
江玉织怔愣着,不知所措地缓慢地将手反转过来,一张出自她的小纸人赫然出现在掌心中。
指尖轻碰,一段行云流水的字段浮在江玉织眼前。
【法力不济,辛苦兄长和伯父伯母自给自足,桌椅拟照兄长之作勉强变来。怕姐姐不适应,勉力将姐姐身着维持原样。他日,社稷图完整,此间世界重焕生机,便是我们真正再见之时。在地府唤姐姐娘子,实在是我作魂状难以自抑,不过姐姐应当不会介意吧。
注:小纸人姐姐好好保管,可依靠此出入社稷图。伯父伯母与兄长暂且留在图中,以保魂体安稳。】
那段文字被她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一味地装可怜逗她开心。
不像何稷,不像人间的白砚,同地府那个白砚像了个十成十。
何稷不经历那些,应该也会是这般吧。
白砚也是。
江玉织不是不知道白砚在她面前和在外人面前截然不同地两幅嘴脸。
都说白家布庄的少东家,手段强硬,雷厉风行,不讲情面。
谈笑间,就将不循商会规章的商会制得服服帖帖,顺手查账查贪上报抄家。
这是阿昭嘴里,他最熟悉的公子。
江玉织没见过,但是那日他们一块儿去验尸房,凭仵作的态度也能窥见一二。
山下的江玉川等候多时,差点耐不住性子要上山去找。
妹妹这才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紧绷的面庞看着好似放松了些,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江玉川不自觉地跟着放松下来,“如何?”
“是何稷。”江玉织把适才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下,“待我补好了图,爹娘和哥哥就能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