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其中,馀鲤认为,卢承航是最为难缠的一个。
她同卢承航是同班同学,倒是算不上世交,不过双方父母工作上有些往来,她同卢承航也总比其他同学多些学校之外的接触。
家世门当户对也就算了,偏偏在学校里他们的知名度也不相上下。
一个性格明媚光是站在那就吸睛无数的人间富贵花,一个是天生自带忧郁气质的翩翩音乐才子,她同卢承航,在旁人看来,仿佛是命定的天生一对。
接送陪同上下学都是日常,打水这种小事更是亲历亲为。
更别提那年文艺汇演,向来性格内敛少言寡语的卢承航唱了一首孙燕姿的《第一天》,而後在歌曲结尾对着话筒直接表白:“和你一起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第一天,馀鲤。”
这个行为过于大胆,台下连同校长在内一干人等都被炸在原地愣了好几秒,等老师反应过来要去关话筒的时候,卢承航已经表白结束,潇洒下台了。
少年人的爱恋就是这样,直白热烈,她同卢承航一时之间在校内被传为佳话,天赐良缘。
即使馀鲤一次又一次拒绝卢承航,说出‘抱歉,我有其他喜欢的人’,但就连当时的馀鲤,也无法反驳,这个世界上最喜欢自己的男生,必然是卢承航了。
“馀鲤,你现在最喜欢的人是谁呢?”
问一万遍,馀鲤都会回答是荆砚。
“那麽馀鲤,最喜欢你的人是谁呢?”
同样再问一万遍,馀鲤都会回答是卢承航。
“馀鲤,你知道吗?虽然有很多很多喜欢你的男生,但在这其中最喜欢你的,一定是卢承航。”
这句话就像是一个被质疑,然後再被反复验证过的真理,相信它的人,不止是学校的老师,同学,还有馀鲤,以及馀鲤那对相当开明的父母。
直到槐夏市的那场车祸,一切戛然而止,世界天翻地覆。
薛灵双当场死亡,馀宏茂重伤住院,关键时刻她被父母一起护在了身下,伤的最轻,只有右手遭到了难以承受的碾压,有右手截肢的可能性。
她奄奄一息,几乎麻木地接受一个又一个的噩耗,从母亲的死亡,到父亲的伤势,最後是自己。
全部人,谁都无法避免。
也是那时候,她才知道,人在难过的时候,连哭都哭不出。
馀鲤好像全身脱力一般,躺在病床上。她出现了暂时性的耳聋,听不见人说话,只会对父亲的话做出一点基本的反应。
对于医院采取的治疗措施,她没有开口拒绝,但每一次治疗,她都极其不配合。
那时候的馀鲤在想什麽呢?是想努力活着,还是想一死了之呢?
馀尔安闭着眼,她也记不清了,她垂着头,像是被沉重的往事压弯了脖颈。
最後,医院没有方法,向馀宏茂求助,医生说馀鲤现在是一种求死的状态,询问馀宏茂有没有可以让她重新振作的方法。
新学期已经开学,馀鲤迟迟没有露面,她和馀宏茂的手机里都装满了或疑惑或关切的询问。这其中,当属卢承航发来的消息最多。
“好,我找人试试。”馀宏茂想了想,给了医生一个这样的答复。
三天後,病房里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少年,是风尘仆仆赶来的卢承航。
馀尔安站在馀宏茂的角度设身处地的想,或许父亲也认为,卢承航是这个世界上最喜欢她的男生了。他寄希望于卢承航,希望馀鲤能看到这些真切还在爱着她的人,重新燃起一点点活下去的斗志。
因此,卢承航会来医院探望这件事情,是馀宏茂给馀鲤的一个惊喜。
但对于馀鲤来说,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惊吓。
那时馀宏茂打麻醉做治疗了,病房里只有馀鲤一人。
馀鲤哭了好些天,眼睛红红的,一直没有什麽食欲,身体消瘦了几圈,下巴也变尖了不少,有一种和在学校时截然不同的柔弱的美。
她穿着蓝色的病号服,呆滞无神的躺在病床上。
卢承航心一下揪了起来,他径直奔过去,站在了病床前,他弯下腰,仔细地观察馀鲤的神色,就连音量都忍不住放低了三度:“怎麽样了,还好吗?”
馀鲤这才注意到站在面前的卢承航。
在认清来人是自己同学後,馀鲤瞳孔骤然一缩,清秀的眉头皱了起来。她略微低了低头,遮住自己憔悴的面容。
卢承航离她太近了,馀鲤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她用左手撑起身体,竭力将身体往後挪了几步。
“你别动!”路过的护士出声阻止,快步进了病房,走到馀鲤床前,“和你说过多少回,你左手也受了伤,如果不想两只手都截肢,就好好躺着休息,手别使劲,你这小孩,怎麽就是听不进话呢!”
护士一边絮絮叨叨叮嘱,一边掀开被子,替馀鲤检查左手的伤势。
突然,一道嘶哑的男声不可置信的响起:“两只手都截肢,什麽意思?”
护士直起身看了一眼卢承航,问馀鲤:“来探病的?”
馀鲤安静地坐着,任由护士查看自己左手的伤势,她低垂着脑袋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