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思向来如风般难测,自己也无意深究。
她重新闭目,倚靠着粗糙冰凉的树干,意识在清醒与昏沉的边缘艰难挣扎。
终究,那汹涌的虚弱感占了上风,她的意识渐渐模糊,沉入一片短暂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刻意压低的说话声隐隐传来,将云微从浅眠中惊醒。
“公子,您看……夜深露重,寒气太重了,云姑娘就这样睡在树下……怕是……”是车夫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别吵醒她。”少年冷冽中带着薄怒的声音立刻响起,毫不留情地打断了车夫。
云微睫毛轻颤,意识瞬间回笼。
映入眼帘的,并非预想中的树干或篝火,而是一双近在咫尺丶正低垂凝视着她的钴蓝色眼眸。
那双平日里总是淬着冰或带着讥诮的眼睛,此刻在摇曳火光的映照下,竟显得异常专注,清晰地映出云微茫然的面容。
谢澜忱?
云微心中一惊,立刻坐直身体。
这一动,才惊觉自己方才并非靠着树干,而是枕在了少年的腿上。
他显然没料到云微醒得如此突然,被她骤然起身的动作带得身体微晃了一下,脸上飞快掠过一丝窘迫与不自在。
云微擡手按了按依旧隐痛刺骨的额角,语气已恢复一贯的清冷:“怎麽回事?”锐利的目光扫过谢澜忱明显僵硬的身体,又看向远处跑走的车夫。
少年没好气地呛声道:“瞪我作甚?你以为我乐意让你枕着?我去周围巡视,顺便用玉符联系了谢青峰,告诉他碧月山庄事毕,不日便归。”他顿了顿,眸色沉了沉,声音压低,带着一丝紧绷的凝重,“他说要派御风驹来接,被我拦下了。”
云微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眸中那点凝着的冷意淡了些许。
少年心思诡谲,行事亦正亦邪,却绝非蠢人。
他若向谢青峰透露她的踪迹,无异于自掘坟墓。谢青峰既容不下她这个“堕魔”的亲生女儿,又岂会放过一个窝藏“叛党”丶知情不报的义子?
以那人的心性,必是宁可错杀,绝不放过,而谢澜忱断不会做这等引火烧身的蠢事。
目光不经意扫过右手,云微微微一怔。
原本洇着血痕的旧布条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干净妥帖的新布包裹。
包扎的手法虽显生疏,却明显比之前用心细致许多。
她目光再次落回谢澜忱那张写满“别看我”的脸上。
答案,不言而喻。
是他换的,在她昏睡无知无觉之时。
“谢澜忱。”云微轻声唤道。
“嗯?”少年几乎是下意识地应了一声,随即警惕地看着她,不知她又要说什麽。
云微看着他紧绷的丶尚带着几分少年稚气的脸庞,想起他比自己确实小了两岁。
她叹了口气:“你毕竟比我小两岁,”她顿了顿,像是解释,又像是陈述一个事实,“行为古怪些,气性大些,脾气坏些……倒也寻常。”
少年瞪大了眼睛,想反驳“谁比你小两岁谁行为古怪了”,可看着云微那双平静无波丶甚至隐约透着一丝“包容”意味的眼眸,那冲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一股憋闷的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篝火噼啪作响,两人之间只剩下沉默,一种奇异的丶并不令人窒息的沉默。
云微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甚至准备再次闭目调息时,谢澜忱忽然闷闷地抛出一句话:“宗门大比,季轮……要两人结队。想来你也找不到别人,要不要……跟我一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