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
宴会设在归云宗偏殿,数十张白玉圆桌摆在殿内。
桌上菜肴精致,弟子们按辈分落座,低声交谈,目光却不时瞟向入口处。
云微刚一踏入殿门,喧嚣声便是一静,旋即七八名年轻弟子呼啦一下围了上来。
一个红衣女弟子抢先问道:“无名师妹,你真是太厉害了!最後那问心路,你是怎麽做到那麽快就登顶的?有什麽诀窍吗?”
“是啊是啊,你的剑法好厉害!能跟我们说说吗?”另一个瘦高个的男弟子附和道。
“你对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吗?那你还记得自己是怎麽练的剑吗?”
问题接踵而至,带着善意也带着试探。
云微脚步微顿,她不喜这般被衆人环绕追问的感觉,尤觉那些探究的目光如芒在背。
她略一颔首,声音清冷疏离:“问心路,唯心而已。剑法……熟能生巧。”答得简短,不欲多言。
弟子们见她如此,面面相觑,气氛一时有些冷场和尴尬。
此时,一道声音自身後响起:“诸位师弟师妹,无名师妹今日连番比试,心神耗损不小,让她先歇息用些饭食吧。若有何疑问,日後再请教也不迟。”
衆人回头,只见宁兮河不知何时已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惯有的温柔笑意。
弟子们见到她,纷纷行礼问候,语气恭敬。
红衣女弟子吐了吐舌,讪讪道:“宁师姐说的是,是我们太心急了。”说着,便与其他弟子一同散去。
宁兮河走到云微身边,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低声道:“随我来。”
云微看了她一眼,没有挣脱,任由她拉着自己穿过人群,走到了殿侧一处相对安静的廊下——这里能看见殿内情景,又避开了喧嚣。
“多谢你替我解围。”云微开口道,声音依旧平淡。
宁兮河松开手,微微一笑:“无事。我知道你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
这句话似乎别有深意。
她自重返归云宗後与宁兮河交集甚少,对方何出此言?除非……
不及她深想,宁兮河已换了话题,目光望向殿内热闹,语气带上一丝感叹:“魁首之位的事……你是否觉得,我会恨你,会不甘心?”
云微摇了摇头,坦诚相对:“我虽与你接触不多,但能看出你并非心胸狭隘之人。你修为扎实,心性坚韧,品行端方,我虽不了解全部,却也看得出几分。”
宁兮河闻言,侧首看她,唇角漾开一抹真切笑意,眼中似有微光闪动:“谢谢你这般看我。我的确想要那魁首之位,想了很久。但你实力确比我更胜一筹,这是事实。我不能……亦不愿违背本心,去嫉恨一个凭实力胜出之人。”她声线微低,含了几分复杂情绪,“更何况,若非当年见你以女子之身登顶剑道,受宗门上下敬仰,我或许也不会坚信,女子亦可站在这巅峰之处。如今种种,不过是回报你当年无意间的指引罢了。”
云微眸光一凝,心中震诧。
她此言,几近挑明。
心绪翻涌间,诸多线索串联:报名时她出面解围;邀她观摩同尘镯;主动提议组队;乃至那局意味深长的“五鹤排云”阵……原来并非偶然,皆有其因。
云微心下飞快思忖:宁兮河是敌是友?此刻坦言,目的何在?是示好,亦是提醒她身份已非密不透风?
思及此,她神色不变,低声道:“师妹慧眼,洞察分明。只是不知你提及往事,意欲何为?”她语带试探,既承认了对方猜测,亦要摸清其底牌。
宁兮河却忽地伸出食指,轻轻抵在她唇上,摇了摇头,示意噤声。
她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成了耳语:“那盘‘五鹤排云’,师姐此刻可明白了?五位长老虎视眈眈,背後更有宗主运筹帷幄……只凭你与谢澜忱二人,当真能应对周全?”
她自有谋划,但能否万全,实无十分把握。
正欲开口言明己见,宁兮河已收回手,轻声道:“我有些累了,先行一步。”她转身欲走,复又停步回眸,“师姐快去找他吧。他那性子,别扭执拗,口是心非,但……”她顿了顿,语气转为认真,“待师姐却是例外,这份不同,连我这旁观者亦看得分明。”
云微面色一怔。
她垂下眼,脑海中浮现少年那双钴蓝色的眼眸,想起他一次次的相护。
过往只以为是同生契牵连或少年执念,从未深究“情”字。
此刻被宁兮河点破,再细思量,竟觉许多模糊处豁然清晰。
她不禁自问:谢澜忱……竟真存了此心?可自己昔日待他疏离,甚至间接令他受苦,他怎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