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云微唤住即将离去的身影,“在你眼中,谢澜忱是个怎样的人?”
她忽然想了解,在旁人看来,那少年究竟是何种模样。
从前她目光只在前路与剑道,何曾留意过身後的少年。
宁兮河摇了摇头:“我此前多在静峰休养,与他交集有限。”她指向殿内弟子,“师姐不妨问问他们,或知更多。”
亥时三刻,云微旧居。
谢澜忱背靠墙壁,直接坐在积尘的地上,一条长腿曲起,手臂搭于膝上,另一条腿随意伸直。
他身边歪倒着几个青玉酒瓶,瓶身细长,釉色清透,此刻却皆已空空如也。
少年低着头,玄色衣袍衬得他面色愈发苍白,一只手垂落地面,修长手指无意识蜷缩,周身笼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半眯的眸中醉意氤氲,郁结难解。
“嘎吱——”
听到推门声,他反应极快,垂落的手猛握孤鸿剑柄,毫不犹豫地将剑朝着门口方向掷了出去。
剑身化作一道流光,带着凌厉的杀气破空而去,却又硬生生凝滞空中,发出细微的嗡鸣。
云微立于门口,神色平静地看着眼前震颤不休的孤鸿剑。
此剑与她心神相连,自然不会伤她。
晚风穿堂而过,拂起她几缕墨发,她却浑不在意,一双明澈眼眸扫过屋内狼藉:滚落的空酒坛,以及那蜷缩在阴影里的少年。
前日他被赵常胜所伤,虽用了上好的金疮药,也需好生将养,怎会如此酗酒,当真不顾性命了麽?
“你来做什麽?”谢澜忱率先开口,声音因醉酒而有些低哑,他擡手,指尖微动,孤鸿剑嗡鸣一声,倒飞回他腰间鞘中。
云微心道,自然是来找你的。
她找了谢澜忱许久,竟没料到他会躲在这旧居。
云微径直走至少年面前,单膝蹲下,与他平视。
她目光先掠过他身旁东倒西歪的空酒瓶,继而定格在他苍白却因醉意染上异常薄红的脸上。
“你有伤在身,不宜饮酒。”她冷声道。
这才过了多久,他就敢如此不顾惜自己的身体,跑到这偏僻旧居喝得烂醉如泥。
谢澜忱闻言,嗤笑一声,别开脸去,避开她质问的目光。
少年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紧抿的唇线透着一股执拗与倔强。
“我的事,不用你管。”他闷声道,心下却是一阵烦乱,既盼她来,又怕见她这般看似关切实则疏离的模样。
见他又是这般口是心非,云微已是见怪不怪。
她忽然伸手,在少年光洁的额上不轻不重弹了一记,“啪”一声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谢澜忱猝不及防,捂住额头,愣愣看她,醉眼朦胧中满是难以置信:“你……你又弹我?”
他似乎完全没料到她会做出这般近乎亲昵的举动,一时间竟忘了维持那副冰冷疏离的僞装,只愣愣瞧着她。
云微收回手,此举皆因他这般不顾惜身体,实该警醒。
“有弟子说,谢师兄面冷心热。”她淡淡道,“言道从前有弟子被欺凌,份例遭克扣,是你暗中出手教训了那人,又将份例补还。”
谢澜忱面色一怔,许是酒意上头,反应慢了半拍,待听明白她话中之意,耳根竟悄悄漫上红晕。
他指尖无意识蜷缩了一下,避开她的目光,急忙反驳道:“那是因为他们太笨!被人欺到头上了也不敢吭声,我看不过眼罢了……这等闲言碎语,你也信?”他越说声音越低,似觉失态,忙不叠垂下头去。
“是吗?”云微问道,“却不知是谁,平日对旁人冷若冰霜,偏偏对此等‘闲事’如此上心?”
少年不吭声了,碎发遮住他大半张脸,只露出那只红得几乎要滴血的耳尖,默然半晌,才闷闷问道:“你去问他们这些做什麽?”
“想听。”云微回答得简单直接。
她看着少年低垂的脑袋,心中思绪万千:自从残魂寄于孤鸿,与谢澜忱意念相通,再到後来结下同生契,得以化形,她所见所闻的谢澜忱,多是冷漠丶偏执丶甚至带着几分阴郁的。
他像一只浑身是刺的困兽,拒绝任何人的靠近,可偶尔流露出的些许不同,又让云微觉得,少年或许并非全然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不近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