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微凝聚起最後一丝气力,伸手拽住了谢澜忱按在她心口的那只手腕。
少年的手腕很凉,沾满了冰冷的雨水。
不等他反应,她便闭上眼,口中低低念动了诀。
“云微!停下!我不准!”谢澜忱瞳孔骤缩,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
没用的。
解契一旦开始,便无法中途停止。
一股无形的力量以两人为中心震荡开来,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结界。
云微只觉心口仿佛有根系被硬生生扯断,传来一阵剧烈的丶空落落的绞痛,比那处贯穿的剑伤更让她难以承受。
少年挣脱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感受着两人之间的联系正在一寸寸断裂。
他的神情从惊怒变成了全然的恐慌,看着云微愈发透明的脸色,声音里带上了哽咽般的哀求:“不要……我求你……不要这样……我错了……我不该……我不该被他控制伤了你……你停下来……我们去找南宫雅,一定有办法的……”他语无伦次,往日里的阴沉冰冷荡然无存,只剩下狼狈与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之间那种血脉相连丶意念相通的微妙感应,彻底地丶干净地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她长长的睫毛上挂着冰冷的雨珠,轻轻颤动了几下,拽着他手腕的那只手终于彻底失了力气,软软地垂落下去,指尖在泥泞的地面上溅起一小点浑浊的水花。
光芒散尽,联系已断。
就在同生契解除的刹那,她发间那根由他亲手系上丶用以温养她残魂的护魂绳也悄然断裂,轻飘飘掉在泥泞里,转瞬间便被污浊的泥水浸得发黑。
云微连擡眼去看的力气都没了,只虚弱地靠在谢澜忱怀里,昏昏沉沉地想:那绳子还是他当初强行给她系上的,语气硬邦邦地说着“不许摘”,如今却这样断了。
是了,同生契已解,维系她形体的根本不复存在,这护魂绳自然也就失了效用。
她原本的肉身早已在石塘镇被玄天诛魔印打得飞灰湮灭,如今这依托同生契而凝聚的形神,也终于走到了尽头。
魂飞魄散,再无轮回,这便是她的终局。
她勉力擡眼看向谢澜忱,雨水模糊了视线,却模糊不了少年脸上那近乎崩溃的丶混杂着恐惧与痛楚的神情。
她扯了扯嘴角,想给他一个安抚的丶让他别难过的笑,却只牵动了苍白的唇瓣,声音轻若游丝,几乎被雨声淹没:“若你日後得便……去为我母亲重立长生牌位……使她英灵得享後世香火。”
至于替她诛杀谢青峰报仇,她是不再奢求了。
父亲修为高深,手段狠辣,更有缚魂锁能控制他,他若前去,无异于送死。
倒不如就此隐姓埋名,远远离开这些是非恩怨,平安顺遂地度过馀生才好。
这大概是她最後,也是唯一能为他祈愿的事情了。
“我不答应!”谢澜忱猛地低吼出声,手臂将她箍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她正在消散的生命,“你的仇你自己去报!你的母亲你自己去正名!我不替你做这些!云微,你要活着……你必须活着!你若敢死,我……”
他狠话放了一半,却像是被什麽东西扼住了喉咙,目光死死定在她鬓边一缕垂落的发丝上。
那里不知何时已变得霜白如雪,在其馀乌黑湿透的青丝间,显得如此刺眼,如此触目惊心。
这鲜明的丶象征着生命急速流逝的迹象让他彻底慌了神,心底那点强撑的凶狠瞬间土崩瓦解。
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并拢食中二指,不顾自身损耗,疯狂凝聚起体内所有的灵力点向她的眉心,试图强行将那溃散的形神重新稳固。“撑住……云微!看着我!我不准你死!你听见没有?”他急促地丶一遍遍地喊着,声音嘶哑,“你不是一向很能耐吗?你不是归云宗百年不遇的剑道天才吗?你不是说要清理门户丶证你清白吗?你怎麽能就这麽认输!就这麽丢下一切……丢下我……”
然而,他渡过去的灵力如同石沉大海,激不起她体内半点涟漪,只让他清晰地感受到她的生命正在飞速流逝。
少年怔怔地看着她愈发透明的身影,心口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仿佛有什麽最重要的东西正在被硬生生剜走,痛得他眼前发黑,几乎无法呼吸。
为什麽……
为什麽会这样?
云微感觉他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地发抖,是因为这浸骨的冷雨吗?还是因为……他在哭?
她看不清,雨水太冷太密,迷蒙一片。
她忽然想起自己年少时的志向,手中之剑,本当护佑苍生,荡尽世间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