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非但夙愿未酬,自身难保,竟还要累得他如此痛苦。
“没用的……”她声音微弱,几乎只剩一丝气音,“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聚散离合,终有尽时……终究是,要散了……”
复仇……母亲……归云宗……那些曾经支撑着她的执念,此刻都变得那麽遥远,那麽沉重。
她似乎总是在挣扎,在抗争,为了一个清白的名声,为了一份迟来的公道,为了不负手中之剑,不负心中之道。
可这条路,走得太过艰辛。
“有用!一定有用!”谢澜忱固执地低吼,更加拼命地将灵力渡给她,“我带你去找南宫雅!她精通医毒,定能救你!她一定有办法!你坚持住,我们这就去!”
南宫雅……云微眨了眨眼,涣散的意识努力凝聚,好半晌才想起那个性情活泼丶笑容明媚的少女,想起她曾拉着自己的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她还答应过阿雅,等报完仇之後,要把那些给她买的小玩意儿都送予她。
如今,又要失约了。
“对不起……”她喃喃道,不知是在对阿雅说,还是在对眼前这个抱着她丶绝望得浑身发抖的少年说。
她想起了很多……想起幼时母亲温暖的怀抱,想起在归云宗练剑的晨昏,想起少年别别扭扭送她护魂绳时的模样,想起他口是心非却次次护在她身前的背影。
若有来世……不,没有来世了。
魂飞魄散,便是终局。
只愿他能挣脱束缚,得享自由,不必受人操控,也不必为她伤心。
“我不要听对不起!谁要听你说这个!”谢澜忱的声音带着破碎的哭腔,眼泪混着冰冷的雨水不断滚落,一滴一滴,灼烫地砸在她的脸颊丶她的眼睫上。“没有你……我怎麽办……云微……云微……你别睡……求你了……看看我……好不好?”他哽咽着,语气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卑微与哀恳。
为什麽偏偏是他?为什麽将剑刺入她心口的人是他?
那只沾满她心头血的手,颤抖得不成样子,却异常小心丶轻柔地抚上她冰冷的脸颊,徒劳地试图擦去那些不断滑落的雨珠,结果却只在她苍白的肌肤上抹开了一片更加刺目惊心的猩红。“别丢下我……云微……求你……求你……我不能没有你……”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
只要云微能活下去,要他做什麽都行。
奉上性命,永堕阎罗,或是承受世间万千苦楚,他都甘之如饴。
“不要死……别这样对我……你答应过要亲手报仇的,你忘了麽?你不能言而无信……”他徒劳地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声音从最初的嘶吼渐渐变得沙哑,最终只剩下破碎的气音。
可怀里的人没有丝毫回应,她的头软软地垂靠在少年颤抖的臂弯里,再无声息。
心口的鲜血混着冰冷的雨水,依旧在无声地蜿蜒流淌,在他玄色的衣袍上洇开更大丶更深的暗色痕迹。
谢澜忱整个人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僵直地跪在原地。
他死死盯着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那双清冷的眼眸此刻紧闭着,再也不会睁开看他一眼。
是他。
是他亲手将孤鸿剑刺进了她的心脉。
不!不该是这样的!他明明……明明最不想伤的人就是她……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腥气。
那痛楚尖锐而绵长,从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让他控制不住地浑身发冷丶战栗。
他杀了她。他杀了这个他不知从何时起,就悄悄放在心尖上,连触碰都觉得是亵渎的人。
他曾经以为,只要能让她多看自己一眼,哪怕是带着厌恶,也是好的。
可现在,他连让她厌恶的资格都没有了。
“是我……是我杀了你……”少年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混着雨水,淌过脸颊。
“云微……云微……”他一遍遍地唤着她的名字,声音从最初的哽咽,逐渐变成了压抑不住的丶破碎的呜咽。
他低下头,额头抵着她冰冷的额间,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她毫无生气的脸上。
雨,还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