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江湖连这两种东西都包容不下,天下早就处处大乱了。
拖一拖,再拖一拖,到时候就可以从虚处务实,从实处务虚。
他们两人也许确实都无法最终满意,但是事情仍然可以进展下去,直到他们两人都说服自己,都误以为自己满意为止。”
秦隽一皱眉头。
“这是什么道理?”
“‘切利支丹’就是南宫大哥的务实,扬州因为缕臂会的作为而弄到痢病遍地就是张大夫的务虚。
只要‘切利支丹’和缕臂会继续坚持各自的立场,这一虚一实互为表里是会自己压到面前来。
你抓回来那位纪四爷这事虽然不在原本计划之中,但是既然已经知道缕臂会已经箭在弦上,结合‘切利支丹’被堵在‘秘境’中已经数日的事实,这两边的事情都将要爆了。
所以现在我们反而不能去找玄衣卫,而是要等玄衣卫也耐不住,和我们互找对方才好。
这样一来,殊胜宗和玄衣卫之间的不满也会生长,然后给困兽犹斗的‘切利支丹’和缕臂会再次逼在一处。
‘切利支丹’和缕臂会任何一方一旦先选择动手,我们的机会才会到来。
到时候,解决扬州痢病后患就要扫除‘切利支丹’和缕臂会,接下缕臂会和‘切利支丹’的挑战就必然要考虑解决扬州痢病后患。
务实务虚,就不会分出彼此,只有双管齐下。
南宫大哥和张大夫会各自投身进去,南宫大哥不会再坚持让张大夫离开,张大夫也不会在事情结束前先坚持要求解决扬州痢病。”
秦隽明白这事情如果真照这个思路去理,那确实是会变成这样的展开。
只是他仍有不能接受之处“莫名其妙,那这之前得死多少人?!
这两边无论哪边爆都是切实的武力冲突当先,一旦事就再无转圜余地。
杀猪大夫最终成就大义,却要先眼睁睁看着生灵涂炭大义将倾。
南宫大盘子最后保全了小我,过程也必然是战战兢兢,想要抽身都抽身不得。
这次你的做法……”
说到这里,秦隽看着陈至,他仍然看不透这双眼皮,只是直觉觉得陈至一直在看自己。
“你看不惯了?”陈至说出这话时候,语气还是带着点笑意。
秦隽差点翻个白眼给他看,自己当然看不惯这种事,这点陈至也该知道。
“很好。”陈至的语气一转正经,这两字短促有力,透出的肯定意味不容忽视。
“什么很好?!莫名其妙!!
我看你真喝多了!!!”
“眼下的事态除了规模更大牵连更广,都和我们随着威房在知风山一带胡闹之时本质毫无两样。
大义、小我,成就哪一方都无所谓,最终还是输赢、生死落在明面上。
你终于看不惯了,我这两坛米酒独酌半天,总算是没有白等。”
秦隽手中已经是个空碗,此刻就觉得分量十足。
他看了看手中空碗,再看了看陈至,试探般地开口问了一句话“你跑来这里喝酒,居然是在等我?!”
喝了这一碗,秦隽才开口“所以这两人你都应下来,然后在跑这里喝酒嚼炒黄豆散心?!莫名其妙!!
我看你平时也懒得喝酒,尤其是本来不是说今天就要开拔,带着大伙儿集体去找玄衣卫?
你的酒量也就那样,你现在喝起酒来算是怎么回事,不用去了?”
陈至摇摇头,说的话倒像是没有给酒麻了舌头“今天不用去,始终还是要去的,或者是明日或者是后日。
过了今晚,南宫大哥和张大夫肯定又会找我,我又会找借口继续拖着。
和纪四爷聊过之后我就知道情况必须变化,眼下不等出这个局面的变化,我们先行动作反而是会进退失据。”
秦隽听出陈至这番话应该是有所考虑,一时虽然猜不到所有理由,却多少能够接受陈至玩这一手拖字诀。
正事谈起来,有时候比炒黄豆还要下酒,秦隽自己给自己又续了一碗,把正事当做闲谈开始问起陈至看法。
他要用陈至的正事下酒,大吞几口陈至透露的实话。
所以他直接就摆出他认为拖字诀解决不了的事“就先说南宫大盘子和杀猪大夫的意见相左这事吧。
这事再拖,他们两人的意见难道也拖到玄衣卫面前去?
杀猪大夫所讲无非务虚,他明白‘切利支丹’对扬州的影响,打出大义的名号,拿自己的立场作为威胁,要你行了他的大义去。
南宫大盘子所讲都是务实,为的却是他这大盘子在百花谷南宫世家里的小我,眼下没有他出面主持,连大义也是动弹不得,谁想动就得先满足了他的小我。
拖到后面,两个自己人互有嫌隙,两边都始终不能满意。”
陈至倒是不以为意,答道“你说的这点是所有事情里最好解决的一点。
确实两人出点一个大义一个小我,但是所谓大义小我,界线本来就浑浊不清。
江湖本来就是想法的集合,想法里可以掺着大义,也可以混着小我。
如果江湖连这两种东西都包容不下,天下早就处处大乱了。
拖一拖,再拖一拖,到时候就可以从虚处务实,从实处务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