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等他们领略到邓槐灵的暴力程度时已经太晚，天台上所谓严密的防线还不够阻拦这个疯子撞破南墙的决心。摩托的引擎嘶吼起来，转速再度拉到了极限，那人连风障都没有开启，全心全意向士兵们俯冲过来，毫无杂念地斩出手中的刀刃，一刀，再是一刀！
银色锋寒的刀光劈开了阴沉的雨幕，金属穿透血肉的粘稠声音充斥着士兵们的耳膜。邓槐灵的摩托再次重重地降落在天台，轮胎砸在水泥地面上，带着车身弹跃起来，汹涌的尾焰轰出管道留下蓝色轨迹，与之并行的是刀刃血红的弧光，雨水环绕着血花爆洒开来。
又是一阵使人来不及反应的攻杀。如果天台上的都是仿生人，那么其中或许有几个能跟上邓槐灵妖诡的速度，可问题是STF军中的仿生人在主城区内乱时被消耗了大半，剩下的几乎都是人类，在反应速度上远远落了下风。
在如此快的攻势中，大部分士兵都没看清邓槐灵的脸，唯一能看到他的表情的时刻，是在临死前的半秒，被擦身而过的刀刃贴住脖颈的时候。那副冷淡英俊的五官微微偏转过来，棕色的眼眸像是年轻野兽的眸子，充满了率领狼群进攻的自信。
在这停滞的一刻他发梢上的水珠震颤，脱离发丝浮到半空中，一个个细小的球体扭曲变形。随即摩托高速驰过，空中拖着蓝色的焰尾与深红的血迹，仿佛两道纠缠旋舞的流星，邓槐灵不再回头，收刀远去。
天台上凝望他背影的STF士兵和高空中俯瞰他杀敌身姿的猎人们，纷纷露出震悚的神情。距离这人在全城追缉中重伤只过了半年的时间，在这半年内他非但养好了伤，还取得了刀术上的突破，使刀的手法更加精湛与纯熟了。
刀术这种技艺落下一天都会手生，他的水平能在伤势痊愈后突飞猛进，只能说明他在不要命地磨炼自己。
邓槐灵凭借速度优势反复冲击着天台防线，内尔森则骑着摩托在周围穿梭，扫射想要偷袭邓槐灵的士兵，天台上STF士兵不断地倒下，血浆泼溅在雨水中。其他猎人也不远不近地盘旋着，为邓槐灵提供火力支援，解决附近的无人机和自动武器。
他们都能看出邓槐灵对付这些士兵是绰绰有余，最初对严密防线的警惕也略略放松了。内尔森端着枪揶揄道：“看来没我们什么事了，我们只要观赏着个人秀表演，顺便放放烟花就好。”
“不，个人秀就展示到这里了。”邓槐灵在频道里笑笑，从天台的杀戮中抽身而走，摩托划过漂亮的弧线停驻在远处。他振了振刀锋上积攒的血液，“准备进楼，攻楼组跟我上，内尔森，你带着牵制组接管战场。”
“收到。”内尔森回答，对身后的猎人们打了个手势，“大家走吧，干活了！”
数十辆摩托分别跟随在邓槐灵和内尔森身后，迂回地朝天台奔去。在刚才的进攻中邓槐灵已经把威胁性最强的几个重机枪火力点摧毁了，几百米外凯特率领的后援小组也顺利地入侵了一栋高楼，友方黑客和狙击手占据着制高点，为他们保驾护航。
内尔森没费多少工夫便牵制住了天台的火力，阻挡着意图进攻的STF士兵，清出了一片可供落脚的角落。井盖状的大楼入口就藏匿在这片角落中，邓槐灵拎起装着核弹的手提箱跳下摩托，拧动入口的把手，用力朝旁边一提，沉重的金属盖滑开。
笔直的铁梯向着下方延长，邓槐灵伸手向同伴要了枚手雷，拉开拉环扔进井中，橙亮高温的火光冲天而起，爆炸的火光消失后他果断跃了下去，“砰”地落在楼内地面，高压气旋以他为中心急剧扩散，挡下了迎面射来的子弹。
邓槐灵站起身来，提着刀与守在楼内的士兵们对峙了片刻，瞬息之后他的身形如鹰隼般扑出，锋刃的虚影在空气中闪灭，牵动呜咽的风声。
刀光斩开了那些士兵的身躯，几具尸体悄无声息地倒在他脚边。他抬起手抹去脸上细碎的血点，对在天台候命的猎人们下令：“攻楼组，下来清场。”
攻楼组沿着铁梯鱼贯而下，遵循邓槐灵的指挥分散到各处，清理楼内的STF士兵。论单兵能力特遣部队远不及经验丰富的赏金猎人，清理工作只花费了不到一刻钟，这层楼便仅剩下零星的敌军还在反抗。
似乎推进得过于顺利了。邓槐灵敏锐地察觉了违和的地方，眸光忽而变得深沉。虽然参加这次行动的都是A级猎人，但STF的防线崩溃得未免也太快了些，塞西娜政府本应该投入更多的士兵和武器，让他们花上点力气、死伤一部分人才对。
他不觉得罗伯特会在这种关键问题上决策失误，除非……对方原本的计划就是要请君入瓮。
这个念头与他一直以来的揣测不谋而合，邓槐灵立刻出声提醒留在天台上的内尔森：“内尔森，尽快带着牵制组的人离开！我自己可以完成剩下的……”
话音未落他的头顶就响起了发动机的轰鸣，机翼割破空气的尖啸从井口传来，仿佛有连串的炸弹落在了天台上，天花板和地面都在剧烈地震颤，瓦砾疯狂坠落。
数据存储中心的楼板坚固，没有被这波轰炸击穿，他却听见了无数重物纷然落地的响声。数百个清晰而有力的脚步在天台上飞奔，凶狠残暴的枪声炸开，如果说邓槐灵下来之前听到的枪声是阵阵的雷雨，那么现在响彻耳边的就是永不停歇的疾风骤雨！
“内尔森，回答我！”邓槐灵迅速朝入口的铁梯奔去，大声道，“楼顶发生了什么？”
他连续呼唤了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就在他来到铁梯边时，凯特的声音焦急地响起：
“内尔森受伤了，伤得很重！我正在监视楼顶的情况，刚刚政府派来一队直升机对天台进行了轰炸，还运来几百名仿生人，看起来和白犀仓库里的是同一批，罗伯特好像保留了足够的库存，这些仿生人会源源不断地运输过来！”
邓槐灵听完就不假思索地朝上爬去：“我现在就上去支援，告诉我内尔森的具体方位，我会把他带到安全的地方！”
“不，你不必上去，牵制组的猎人正在撤退，他们会把他送到我身边！”凯特语速极快，“老板，你赶快带着核弹撤离吧，天台上已经人满为患了，仿生人马上就会涌进你所在的楼层，你不可能有时间引爆核弹！”
邓槐灵松开梯子落回了地面，没有立即回复凯特。他切换到攻楼组的频道，命令小组中的其他猎人从这层离开，眼看着他们遥控摩托停在窗外，跨坐在摩托的座位上，发动引擎驶向凯特所在的高楼。
两支小组的人马眨眼间就有序地撤走了，数据存储中心只剩了邓槐灵一名猎人。周遭的STF士兵被清理过，整层楼空空荡荡，邓槐灵低眸看向印有明黄辐射标记的手提箱，切回凯特的频道，镇定地说：
“任务还没有完成，我得留下。”
“你疯了！”凯特简直要咆哮，“什么都没有你的命重要，要是你死了，洛希会放火把雁翎烧掉的！”
“凯特，就当是帮我个忙。”邓槐灵顺着长廊朝电梯的方向走去，沿途拔出手枪点掉悬在天花板上的监控，自顾自地岔开话题，“有个问题想请教你，那些白犀的仿生人没有脑结构，需要人为操纵才能作战。但波塞冬不太可能攻击我们，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市政中心的专家在操控他们？”
“……这里离市政中心太远了，不可能是从那里传出的操控指令。波塞冬掌握着全城的广域网络，只要他不被关闭，网络中的仿生人都不会对我们发起攻击。进攻指令只可能来自临时搭建的独立局域网，而局域网的范围往往很小，指挥他们的人多半就在楼内。”
提到技术问题，凯特稍微冷静了些，“我能够屏蔽他发出的指令，但是对方很快就会发现，没几秒就能解除屏蔽，你依然不会有引爆核弹的时间。除非你不打算给自己预留逃跑的时长，跟这栋楼同归于尽。”
“我暂时还没有这样的念头。”邓槐灵淡淡地笑了，边走边掂了掂手提箱，“说真的伊戈尔就不能给这玩意装个远程引爆器么？非要做成倒计时模式，弄得我像个随时都可能牺牲的烈士。”
“这已经是最稳妥的方式了，远程引爆器的信号很容易屏蔽，连最蹩脚的黑客都能做到这一点。”凯特解释。
“我明白了，我会找个合适的位置再开启倒计时的。”邓槐灵已经来到了电梯前，按下手边的下行键呼叫电梯。他听见走廊另一端回荡起铁管振动的声音，第一个仿生人从天台爬了下来，“凯特，你能查到楼内操纵仿生人的信号源么？我知道应该在哪里引爆核弹了。”
凯特早就开始追踪信号源了，此刻快速地报出一个数字：“35楼。你想下去毁了信号源，甩掉那群仿生人再引爆核弹吗？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35楼跟你现在的位置差了四十多层，你可以叫来悬浮摩托，再从楼外绕到……”
“那样太慢了，也容易被楼外的无人机缠上。”邓槐灵理所当然道，“我喜欢更直接的办法，他们不是没给电梯断电么？”
还没等凯特劝阻“电梯里绝对有陷阱”这种显而易见的话，提示音“叮”地响起，电梯门在他面前敞开。邓槐灵走进去按下35楼的按钮，抬枪崩掉了轿厢里的摄像头。
但他并未像凯特担心的那样乘坐电梯下楼，而是在关门前侧身出来，待电梯下行后再粗暴地扒开外层厅门，径直跳进了电梯井里。落在厢顶的刹那邓槐灵就瞥见了上面的炸药，电梯剧烈摇晃两下便断了电，加速开始下坠！
左手需要拔刀，右手拎着箱子，邓槐灵便在无光的井中衔起了手电。灯光照亮了井壁上一扇扇反射着冷意的厅门，它们逐渐模糊成晃眼的速度线，像是银灰色的瀑布坠落过邓槐灵眼前。
身边的炸药发出滴滴的声响，那显然是从电梯下行开始倒计时的。邓槐灵仿若未闻，专注盯着掠过的门缝，安静地在心中计数，58，57，…
电梯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令普通人头晕心悸的程度，他却还是不眨眼地注视着前方，46，45，…
35楼！
破雪的寒芒在黑暗的井中一闪而灭，邓槐灵以迅雷之势拔刀劈斩，刀锋与钢铁摩擦着迸溅火星，深深地没入了35楼的厅门，切割了好一段才堪堪停住。他握着刀柄凌空悬挂在门外，身下的轿厢高速地离他远去，坠向无底的深暗。
两秒以后，爆炸的巨响撼动了整个电梯井，火焰沿着井壁朝上舔舐，翻涌的热浪拂动邓槐灵的发丝。他低头望着下方，本想动用黑戒阻挡上卷的爆炸气流，但气流在离他两三层楼的地方停住了，而后慢慢地冷却，只留下焦黑的井壁。
邓槐灵嘴里叼着手电深深地吸了口气，接着扑哧笑了出来，手电光芒不住地颤抖。那是流氓也是疯子的笑容，他的眼眸里泛着危险嗜血的杀意，刚才的生死一线和同伴重伤的消息激发了他的疯狂，他用风场撑开了门缝，然后把手提箱丢进门内，自己也爬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