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启动,慢慢地驶出了小巷。
当经过颜筱柔身边时,不知道为什么,曹忆何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车。
透过车窗望向那个坚强的少女,他的心中涌起一股无法言说的心疼,很想接过她背上的妇人,很想替她扛起所有的重量,但是最终,他没有这样做。银色的车身与颜筱柔擦肩而过,不做一刻停留地往前开去。
颜筱柔背着何雅玲,艰难地往巷子外走去。
何雅玲酒劲上涌,趴在颜筱柔背上,迷迷糊糊地哼起一歌。
“孩子啊,不要哭,要走的路由妈妈守护……孩子啊,看到了吗?心中的月儿依然纯洁如初……这世界就像乌云,变得混沌,请相信上天,请相信我的爱,妈妈是赶走乌云的风……”断断续续的曲调,听在颜筱柔耳中却升起一股无法言说的心酸。
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了自己十二岁那年的场景。
“筱筱……快躲起来……无论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闭上眼睛,不要怕,有妈妈在,不要怕……”何雅玲焦急地将颜筱柔塞进衣橱中。
十二岁的颜筱柔根本不知道会生什么事,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刚刚她还在写作业,何雅玲从门外跑进来后,一看到颜筱柔就把她塞进了衣橱中。
透过衣橱的门缝,颜筱柔看到十几个男人冲了进来,而自己的父亲站在门口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接下来的场面,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就像额头上留下的疤痕一样,那是一辈子无法磨灭的记忆。从那一刻开始,她的人生彻底扭转、歪曲、畸形。
她又想起了何雅玲被夜来香老板钱有礼调戏的场面,想起何雅玲站在燃烧的家具面前哭的肝肠寸断的情形。
那一刻,何雅玲黯淡无光的眼神,悲怆的语调让人忍不住落泪,她自言自语道,“你一定以为自己忍太多了吧!臭丫头,比起我所忍受的,你忍的那些根本不算什么?为了生存,勾引无数个男人,我也忍了;为了生存,在台上强颜欢笑,我也忍了;
为了生存,三十六岁了还搔弄姿,我也忍了。肮脏也忍了,下贱也忍了,撒娇也忍了,奉承也忍了……什么都忍了,可是你……你颜筱柔……却连这一点脾气都忍不了……只有你有脾气吗?只有你有自尊心吗?还想一次又一次搬家,一次又一次换学校吗?坏丫头……你这个坏丫头……”
颜筱柔背着何雅玲,双脚像灌了铅,每一步都分外沉重,这条小巷像永远没有尽头似得,怎么走也走不到头。
背上的何雅玲说着含糊不清的话语,“颜筱柔,干嘛拽拳头?又要闯祸吗?又要打人吗?还想再来一次吗?被学校开除,我们再次搬家,同样的生活还要再重复一遍吗?”
原来是何雅玲在说梦话。颜筱柔静静地听着,心底泛起阵阵酸意。
“这里是我们最后的落脚点,如果连这里也不行,如果在这里也过不下去,你和我,只能服毒自尽了!”
颜筱柔苦笑一声,暗暗道,“最后一个落脚点吗?如果连这里也呆不下去,只能服毒自尽吗?”她咬咬牙,抬起头,继续往前走去。
颜筱柔和何雅玲终于在烽火城安顿了下来,何雅玲在一家小市做收银员,而颜筱柔则进入烽火高中继续未完成的学业。
初夏,好风南来,流云舞动,道路两旁高大的法国梧桐形成了一条浓密的林荫路,巴掌大的树叶间漏下点点光影,这是烽火高中一年中最景色宜人的季节。
上课铃声刚过,林啸俊像往常一样端端正正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等待老师上课。
班主任推门进来,所有人都抬起头,望向他那颗有些秃顶的脑袋,可是这一次,与往常不同,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身后的少女吸引住了。
只见那少女俏丽的短,穿着烽火高中的校服,手中提着帆布包,微低着头,跟在班主任身后,走进了教室。
林啸俊看着站在班主任身侧的少女,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这位是转学来的新同学,大家以后要多多关照!”班主任笑道,随即看向他身侧的少女道,“向大家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少女一言不,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歪歪斜斜的三个字,随即转过身,将手中的粉笔往身后一扔。没等班主任开口,少女便兀自走向林啸俊身边的空座。
“颜思微”林啸俊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这三个字像一段神秘的音符,从舌尖念出来的时候,胸口竟然有一种奇异的悸动,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就听过这个名字一般。
颜思微这三个字凑在一起便组成了一个桀骜不驯、独来独往的女子,这个女子现在就坐在林啸俊身边,双手插在上衣口袋中,正懒懒地靠在椅背上。
林啸俊正襟危坐,后背挺成了一条直线,老师讲的课他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他偷偷打量着身侧的颜筱柔,而颜筱柔正好转过头。
四目相接,林啸俊没敢多停留一秒,连忙别过头去。
下课铃声好不容易响起,林啸俊连忙离开教室,那颗“砰砰”直跳的心脏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在走廊转了一圈,平复了一下心情,林啸俊这才走回教室,刚推开前门,正好瞧见三个凶悍的女生一脚踹开后门,径直走到颜筱柔跟前。为的正是钱清清。
颜筱柔趴在桌子上,睡的正香。
钱清清伸出手,拍着颜筱柔的脑袋,不耐烦道,“喂,你就是颜筱柔,起来!”
见颜筱柔没有动弹,钱清清一把抓住她的短,道,“给我起来!”
颜筱柔迷迷糊糊地坐直身体,依然没有睁开眼睛。
钱清清和两外两个女生推搡着她的肩膀,骂道,“死丫头,敢对我老爸动手,你找死!”
颜筱柔终于睁开了眼睛,瞥见了身旁趾高气扬的钱清清,随即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双手依然插在上衣口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