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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味道令人窒息,病床边的几人神情恍惚,大家的注意力都没有放在躺床上的老人,而是因为医生说的话而沉思,已经吐黑血,等到红血出来就该走了。
夏纨蔚垂头看着外婆,曾许下的梦想似乎并没有实现,但又不能贪心,贪心到想让外婆永远陪着她,这样还真的是痴心妄想。
夏母给母亲脸颊擦得很干净,温热的毛巾很舒服,可床上的人感受不到,只有病痛的折磨,痛,太痛了,她既希望多和家里人说话,又不想忍受这种痛苦。
良久後,夏纨蔚起身离开病房,她不是不想看着外婆,只是接受不了这要面对的离别,眼泪的掉落让她在这安静的走廊引起护士的关注,可仅仅是注视,没有人上前安慰,而她正好不需要,一个人调节。
小推车的声音,无数讨论声,虽然声音不大,但她还是觉得吵闹,恨不得周遭一点声音都没有,仰头双手掌心抹掉眼泪,可不停止还是会掉落,左手食指做成九的手势,然後挂掉脸颊擦不完的泪滴,深呼吸想要调节自己的情绪,却因为突然出现的人停止呼吸。
掌心的纸巾递给她,下意识地接过,十几分钟眼睛红肿,哭得喘不上气脸颊就和年画上的小孩,呆滞地擦掉脸上所有水珠。
零七年的冬天比夏纨蔚前二十年过得都要冷,或许是因为外婆的病重让她一点点地没了温度,更加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少了人的家庭,这是陪伴她许久的家人,从她懂事以来就照顾她的老人,是无法割舍的情感,可现在看着老人在病床上只能依靠呼吸和营养液来维持生命,消瘦的身体让人不敢再去多看一眼。
“夏纨蔚,变丑了。”靳鸿衡淡定道,他知道女生向来在乎自己的容貌,只是想不到她并不在意,别人引以为傲,她却嗤之以鼻,“那就变丑吧。”
“你怎麽知道的?”夏纨蔚抽噎道,这件事她只是和辅导员说过,内心一想便知道他是去问了自己表姐。
靳鸿衡蹲在她面前,仰头看着哭得不能对自己的夏纨蔚,下意识地擡手去触碰她脸颊,温暖的指腹在上面磨蹭,两个多月没见,人瘦了不少,“吃饭了没?”
夏纨蔚已经两天没有吃饭,喝的都是凉水,外婆没多少时间,父母的注意力也没在她身上,所以就开始糟蹋自己的身体,不吃瘦得很快,穿的衣服也少,就是坐在椅子上都觉得一碰就倒。
夏纨蔚擡眼盯着他说:“吃了。”
说完站起来想要去卫生间洗把脸,涂个口红最起码把脸颊气色调整一下,只是没走几步就有些晕乎乎,胃部的疼痛让她忍不住用手挤压,想要缓解这一痛感,靠着墙壁行走到最後吃不消地蹲下弯腰。
手要撑在地面避免脑袋晕而往前倾的时候,靳鸿衡直接屈膝把人抱起来,毫不费力地放在旁边空荡的病床上,从身後的背包里拿出在对面小吃店买的米饼夹油条递给她,热乎的都是水蒸气,“吃点才有力气。”
夏纨蔚懂事以来很少会坐着弯腰,不管什麽时候都是坐姿挺拔,现在垂头丧气的让她像是抓不到萤火虫的失落者,香气传到鼻中也没有任何反应。
“不吃我就进去喊叔叔阿姨过来带你下楼。”靳鸿衡虽然说得很轻,但夏纨蔚能听出里面的威胁声,她接过後咬了口,软糯的米饼和油条应该是最好的搭配,可现在吃进去油腻得想吐,却还是强制自己咀嚼。
脸色难看地想要吞咽,但咽下的瞬间被呛到,咳嗽着低头寻找垃圾桶,脑袋就和充血的难受,拍着胸脯最後吐在靳鸿衡撑着的塑料里,“谢谢,我不吃了。”
两天没吃饭应该是狼吞虎咽,可到她这里就变成吃不下甚至厌恶,这种认知第一次出现。
靳鸿衡拍着她後背急忙道:“那就不吃了。”
“蔚蔚,外婆找你。”
夏母出门看见两个人,没有第一时间追问,而是现在大家都因为老人的事情焦头烂额,聚在一起也都想着要见最後一面,就连表哥表姐都从南方大老远跑过来,没有心思去管靳鸿衡为什麽过来,两人之间又会是什麽关系。
夏纨蔚跳下床铺,脚步轻飘地走过去,推开门在VIP病房第一眼就看到在人群中的外婆,已经睁开眼,但是左手轻轻擡起,想要触碰自己的外孙女。
夏纨蔚连忙走过去坐在旁边的椅子,脸颊贴着外婆的手背,眼中的红血丝藏不掉,看着老人还是炯炯有神的眼睛,低声道:“外婆。”
老人朝她眨了眨眼睛,已经说不出话,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也不再奢望什麽,想说的以前就和外孙女还有家人说过,只要他们自己过得好那就是好,不需要想太多,也不要想她,人家来一遭不为别的,为的就是多碰到的人。
“蔚蔚,你知道吗,外婆从来不觉得以前过的苦日子是苦,人们总说先苦後甜或者先甜後苦,我认为这个世界做任何事情都不存在苦和甜,是你的心境让这个事情变成酸甜苦辣。”
“外婆最开始当老师最喜欢的就是批判别人做的事情,那时也有过心高气傲,所以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问题,所以你小时候,总说让你不要去对别人所做的事情有评价,因为这是不好的,为什麽不好,是因为心,因为一件事或者一句话,就对别人的印象有所改观,还记得刚到学校时,你和妈妈说同学们不理你,其实是你不主动,所以她们也不靠近你。”
“自己对他人有所评判,其实说的也是你自己,你给别人定义了好与坏,善与恶,所以外婆培养你做一个正直的人,是因为不要被表面所迷惑。”
夏纨蔚的性格是受到外婆的影响,比起父母的精打细算和各方面的机灵敏捷,她更像外婆,不管是从行为举止还是言行方面都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