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我们拜过天地,互许终身,你该予我一个交代。执手偕老丶朝朝暮暮,怎能是我一人痴念?’
心口压了石头似的沉,她眼前闪过从前的片段。胡知节低头时的模糊的脸,李玉篇冬日里执剑的背影,钟馥泽衣裙上的花,灯会上李延行的回眸。她走在夜色里,前路无光,情景几番变换,到敬君沾雪带伤的侧颜,到她持刀胁迫满面怒容的柏听寒,到……
握着糖丶一袭红衣,目光痴缠的诸明月。
日居月诸,胡叠而微?
‘怎能是我一人痴念?’
胡叠睁开眼,床边是关仙师。
她见她醒来,露出笑来,道:“我叫做关知文,是知节的师姐。伤还疼吗?”
胡叠摇头:“不大疼了。”
关知文抚了抚衣袖,细细打量她:“知节心存死志,我亦无能为力。只是,我也不能看你被强占了神志。它狡诈至极,难以驱离,我只得将它封在你身体中。幸而你怀有武功,能够压制住它,往後也要神志清明,时时注意——你如今,要去哪里?”
胡叠一愣,问她:“师父在何处?”
“尸骨未葬,你要去见他?尚在陛下寝宫。”
她终于意识到他们忽然要她性命的原由。
玉笙的心原来是救他的药。
胡知节那时说,命数如此。他最後一次同她过招,放她离去,竟与赴死无异。
“不对……不对……”她不知不觉已流了满面的泪,“她派玉篇带我回宫,又怎麽会让我活下来?”
“诸明月以死相逼,我们几人正在僵持,知节却回光返照,说他已经厌倦了燕京,我要带他走,他不肯。我知道,他心里还有诸珂,只是积怨太深……他让我向你道别,便在诸珂眼前自戕了。”
胡叠怔怔坐了半晌,才道:“我想去见一见师父,也见一见明月。”
关知文眸光闪了闪:“你可知诸明月是胡知节与诸珂的亲子?诸珂盛怒之下要取你性命,他拼死阻拦,答应了诸珂要与赵有仪成婚。如此一来,他不必将身份公之于衆,他二人的女儿,便能成有诸珂血脉的皇储。”
胡叠脑中混沌,惊得下榻,忙问:“他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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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歇不久,风掺着湿气,扑在脸上,连伤口也隐痛起来。
她不顾诸府侍卫阻拦驾着马横冲直撞到诸明月屋前,打开门,见他端坐在案前,手中握着一卷书,神色毫无异常,竟生出些微妙的恼意。
胡叠推门动静甚大,诸明月来不及欣喜,就被她握着手腕强拉上马,横冲直撞了出去。
疾驰之时,诸明月环抱着她的腰,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胡叠道:“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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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麽信了这话的。”诸明月与胡叠并肩坐在城郊的小山坡上,满面疑惑,“赵有仪如今的身份是太上皇,是她兄长,我与她?”
胡叠气闷道:“我才醒不久……”
“关仙师随口扯的谎话,能诓你,也是出奇。”
“才醒不久……”
“盛怒之下……可你的命是他要留的,陛下怎麽会……”
胡叠恼羞成怒地朝他身上扔了一把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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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珂只穿一身素衣,披散的长发里,能见几缕白丝。她手上缠了一串琉璃珠,身边的人面目宁静,仿若生前。
“关仙师,三垣城的人,既非寻常,会有轮回转世吗?”
关知文只说:“生于红尘,归于天地,人人如此。陛下,不必多留他。我也该告辞了。”
殿内静得落针可闻,汝清低声禀报:“胡叠带着小公子出京了。”
“只望他与我不同……”诸珂笑了笑,“胡叠多情,我只能替他铺平了路,两个人在一处,纵使有心结,总归能化解。”
汝清心想,谁料到那人如此刚烈,以为胡叠死在宫中,竟投缳自尽,不过也省得再费工夫。馀下二人,各自封了县官,远远打发走,也算是陛下手下留情了。他们往後得成眷侣,陛下也能从中得几分宽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