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湾村依山傍水,资水如龙,群山如象。
高低错落的群山,仿佛蚩尤斗法的神兵,任意洒落,无拘无束。
一声悠扬的钟声,从黎家岭的山坳中传出,让这个清晨更加澄澈。
资水河边的小镇似乎被钟声摇醒,孩子的哭叫声,父母的喝骂声,商贩的吆喝声,船工的号子声,这方天地一下就鲜活了起来。
一大队人马从小淹驿站出来,敛声急行,到了黎家岭下,这队人马兵分两路,八九人沿资水前行,另外十五六人折而上山,循着钟声径直而上。
这群人脚力甚健,虽是上山,却似比先前还要利索迅捷几分。
从山径上来,不多时豁然开朗,只见一座大寺巍然坐落山间。
谷雨刚过,天地如洗。
梵宇僧楼,松柏杜鹃高下相间,红的火红,白的雪白,青的靛青,绿的碧绿,种种分明的颜色,交织搭配,却又显得无比的调和。
“好景象!”
这群人在隘口驻足,为头的身着九品官服,排开众人走了出来,看着寺院风景啧啧赞叹了两句,只是可惜作不出诗句来。
行到山门之前,这位官员左右一望,又是啧啧赞叹,“好风水,不愧是三僚曾氏寻龙点穴!”
这黎家岭逶迤三百里,如渴骥奔泉一般奔行至此,山势分开,如同两翼环抱成坳,周遭九个山头高低错落,从高处鸟瞰,恰如马蹄元宝之形,正应了“九凤朝阳”之地理。
更兼前方不远便是资水,资水浩荡,足以豢龙,如此这般龙凤呈祥风云际会之所,难怪那圆通僧说,此地润泽后世,当出宰执。
此时尚早,香客未至,但修建万佛寺的工匠已经到了,原本都在大声说笑,突然看到这么大队官吏前来,神色不善,早就惊得呆了。
寺内僧众都在早课,但寺外如此嘈杂,自然有僧人奔行出来,刚想喝问,一看到门前的官服,又把光头缩了回去,讷讷不敢言语,只敢反身跑回去,寻主持去了。
那位官员在山门前看了一圈,赞叹不已,突然面皮绷紧,厉声喝道,“夏老三,你带两人守着隘口,任何人不得上山!”
“老酒,你带两人把营建的工匠都给我扣了!”
“牛老八,你带着其余人把这金轮禅院给我围了,任何人不得出寺!”
“老顾,你带两人与我查看坟茔!”
一群人齐声领命,顿时就是一阵鸡飞狗跳。
圆通僧领着几人,步履匆匆地从观音殿出来,见着山门殿了,刻意压下脚步,还未出殿门,就高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呛!”
“呛!”
圆通僧佛号未落,人在殿门,就被两把出鞘的雁翎刀给逼了回来。
两名捕役模样的汉子一左一右,跟哼哈二将一般,将山门堵得严严实实,冷着脸朝里喝道,“回去!”
圆通僧笑脸一凝,身后的几个僧众,本来还有些焦躁之意,也被这刀声给逼退了。
德邦僧从圆通僧身旁走过,人在门内,手先伸了出去,虎口朝上露着,显现出一抹银光,“两位差爷,你们这大动干戈的,所为何事?”
“你们的……”那人看到德邦僧的手,这是个懂事的,他习惯性地伸手来接,却被另一位“啪”地打了下去,又是一刀鞘拍在德邦僧的手上,冷声道,“回去!等着老爷问话!”
德邦僧的手缩了回来,一道通红的印子,像蛇一样狰狞,但他顾不得叫疼,反而是心往下沉,知道事情不妙。
当不讲规矩的人突然变得讲规矩了,那就说明事情突破了规矩的限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