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臣没有记错,调查署人员的名单应该三天前就上呈御前了才是。”
尽管张居正只露出片刻的迟疑,但细微的失态还是没能逃过朱翊钧的眼睛。
“近来正是多事之秋、内阁上呈了远多于平时的题本,朕还没有全部看完,现在把名单呈上来。”
朱翊钧脸上的笑容越和煦,但心中却恨得牙痒痒、恨不得现在就指着张居正的鼻子破口大骂。
好你个张居正,竟然还真是冲着朕来的!
亏朕之前还想着就算你要做的事情过分一点、还不跟朕提前商量,朕为了大局考虑也捏着鼻子配合你一次。没想到朕把你当肱骨、你把朕当小丑!
等着瞧吧!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以后就更不把朕当回事了!
我是不是不应该把陛下教得这么好?孩子聪明了不好糊弄啊......
张居正心头不禁涌起淡淡的后悔,但天子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开了口,张居正也只能硬着头皮将人员名单呈递上去。
朱翊钧接过名单迅扫了一眼,不算最底层的小吏和军官,这张名单上总共有三十七个名字。
确实如朱翊钧事先要求的这些人应该来源于新晋进士、青年底层官员和国子监学生之中,国子监学生要遴选那些靠捐赠入学、而非父辈荫蔽的人,这样就能尽可能保证审计调查署的独立性。
但问题是王文素、毛君诚和其他为朱翊钧所赏识的青年俊秀全都不在名单上!这三十七人里没有哪怕一个是朱翊钧自己的人!
就连姜正轩和之前几个已经进入审计调查署的人,张居正也以升迁为名将他们全部调离。
如果这份名单通过,那审计调查署就彻底变成了张居正的一言堂。
这已经不是有点过分了,说得难听一点,张居正这就是在把朱翊钧伸出的友谊之手当成厕纸、直接拉到自己屁股后面擦屎,擦完还往上面吐了口浓痰!
朱翊钧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怒火、以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失态骂出些难听的话,
“李明义、张兆文、王胜肖......朕怎么没听说过这些人?张卿推荐这些人有什么理由吗?”
“......启禀陛下,这份名单乃是由吏部下属的各级”
张居正面色微僵,显然是没想到朱翊钧会就此难。朝上文武百官也是一脸莫名其妙地看向朱翊钧。
张居正是何许人也?内阁辅、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权倾朝野的人物!寻常的四品要员去拜见他连张府的门都进不去。
这等一手遮天的权臣,每天要处理两京一十三省的政务、机密要闻、大明的外交等海量事务,又怎么可能会有时间去了解一个主官只有七品的临时部门?
这种事情肯定是由下面人讨论出名单来,张居正看一眼、只要不太离谱就点头通过了,正常人都不会
不知道就对了,你要是知道朕还问你干什么?
朱翊钧冷笑一声、一把将那份名单重重地甩到桌案上。
“身为内阁辅,居然对即将提拔到重要部门的官员一无所知,这样怎么能揪出那些真正与反贼勾结的乱党呢?打回去重新遴选!”
群臣心下骇然,陛下这就是在纯粹找茬了啊,如果类比到后世,那就是公司董事会因为总经理不认识一个打扫卫生的新保洁人员而破口大骂。
拿这种小事当众羞辱张居正,看来当今天子和辅的矛盾已经尖锐到一定程度了,看来有些事情必须提一提度......
就在此时,吕调阳突然从队列中走出来躬身一礼。
“启禀陛下,草拟这份名单时微臣也有参与,因此臣对这些贤才略有了解,就由臣来介绍他们吧。李明义启元三年时进入国子监,其父......”
吕调阳说完这番话,不等朱翊钧点头便连珠炮般地将这三十七人的具体信息全数背出,朱翊钧越听脸色便越阴沉。
相当完善、甚至完善到无可挑剔的介绍,从这三十七人的出身、能力到性格都介绍地一清二楚,这种程度的了解不可能没有事先准备。
这又是一个试探!张居正早就事先让吕调阳做好了准备,他在自己提到“人员名单”时流露的迟疑是故意的!为的就是试探自己肯因为审计调查署做到何等地步。
如果自己反应不大、或是放过了这个破绽,那张居正就知道这件事并不十分严重,事后会摆低姿态、陈恳地说一堆不知真假的事情向他道歉;
如果自己顺着张居正故意露出的破绽咬了下去,那张居正就知道了自己决心非常坚定,甚至坚定到可以冒着当众跟他撕破脸的风险把名单打回去,只靠言语让自己妥协的概率极低!
以张居正的性格,他在试探出自己态度之后绝不会浪费时间来解释,而是直奔司礼监、甚至慈宁宫寻求协助,提前从程序和大义上把自己按死,确保即使自己失了智、硬要因为这份名单撕破脸,也不会造成过于恶劣的影响。
也就是说,不管朱翊钧心里怎么想、不管他对这件事有什么反应,我张居正今天就是一定要把这份名单通过,这只老狐狸!
想到这里,他勉力维持的平和笑容也不由得阴森起来。
“吕爱卿,你还真是擅长为张爱卿拾遗补缺啊......”
“微臣谢陛下谬赞。”
被朱翊钧饱含恶意的目光上下扫视,吕调阳颇为坦然地弯腰施礼、脸上没有一点畏惧。
张居正的改革思路他大体知道、也很是认可,反正他已经没几年好活了,既然如此,那何不让自己挥一下最后的余热呢?
朱翊钧面色阴沉不定、一言不地瘫在龙椅上,只能默许这份名单的通过。
不能再硬顶下去了,自己驳回张居正的唯一可能就是指责他决策不当,但这一点现在已经被吕调阳破解,再强行要求内阁退还人选名单就只能靠胡搅蛮缠。
而他在这六年里已经反复实验过,别说他敢胡搅蛮缠,就算自己与张居正稍微闹点矛盾走漏了风声,太后也会毫不犹豫地为张居正站台,逼自己低头认错甚至下罪己诏。
不想办法解决太后,他就永远不可能用皇帝的特权强压张居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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