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府庄肃安静的大厅里,当代衍圣公孔尚贤不安地在原地来回踱步,焦虑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与历代衍圣公都不同,孔尚贤十二岁随父亲——也就是上任衍圣公进京面圣时,父亲忽然暴病而亡,只留下他一人孤零零地留在燕京。
孔府内部斗争的惨烈众所周知,如果放任失去父亲庇护的孔尚贤回到孔府,那这个孩子很快就会死于不明真相的意外事件。
因此嘉靖帝特地降下旨意将他留在宫内,时不时亲自看望孔尚贤、还特意请名师辅导,直到孔尚贤长大成人才允许他回到山东。
虽然嘉靖帝很是照顾孔尚贤,不仅特别允许他可以秘密上奏、还特地吩咐当地巡抚多多照看;
但孔府家族内斗的激烈程度还是出了嘉靖的想象,当孔尚贤长大成人、回到孔府时,他已经被事实上架空,就连父辈留下的资产都被瓜分地所剩无几。
为了维持自己的权力和地位,孔尚贤比前几代衍圣公都更需要权力、财富来威慑宵小。
所以他下了一记重注迎娶当朝大学士严嵩的孙女为妻,试图以此作为涉足政坛的钥匙。
后来的剧情大家就都知道了,这被证明是一次败笔到不能再败笔的投资。
严嵩在与徐阶的斗争中惨败,严嵩本人家产全部充公、只能寄托在供奉先祖的田产下苟延残喘,严党也几乎全都遭到了清流干净利落的政治清算。
要不是孔尚贤及时与严嵩划清界限,嘉靖帝又因为看着他长大、多少还念着点君臣间的情谊,说不定他就也跟着严阁老去了,孔尚贤的政治生涯就此终结。
宦途上的不得意加剧了孔尚贤的危机感,由于接下来的重臣徐阶、高拱、张居正都很不喜欢他,孔尚贤只能暂时放弃宦途,缩回山东一门心思地去搞钱。
他并非不知道张居正和朱翊钧有多看重新政,也知道借助新政牟利无异于摸老虎屁股。
但政局的变化实在太快了,他迫切地需要一大笔钱重建关系网、压制和收买孔府内部的反对者。
如果能趁湖广、南直隶兵乱后粮价大涨狠赚一笔,那海量的财富还是其次,与他有所合作的那些官员就会知道他是个“可靠而有能力”的盟友。
威望、财富、关系网......只要操作得当,孔尚贤就能趁这次南漳贼叛乱飞黄腾达!再大的风险也必须硬着头皮顶上去!
“府里出什么事了吗?夫君今日怎么这样急躁?”
孔尚贤正焦躁地在大厅内来回踱步,一名身穿鹅黄色长裙的美妇人端着香茶缓缓走出。
她正是严嵩的孙女、孔尚贤的正妻严氏。
严嵩倒台之后,孔尚贤为了与他划清界限、在外基本不会提起自己的妻子,也没有看在她的面子上出手搭救严嵩。
但他们之间的夫妻情谊仍在,严氏虽然表面上遭受冷落,可背地里还是在协助孔尚贤处理孔府的大小事务,夫妻二人恩爱依旧。
孔尚贤勉强对妻子露出一个笑容,强按着性子接过热茶抿了一口,只是口中仍不禁唉声叹气。
“不知为何,今早起来之后总是有点不安,右眼皮跳地厉害,这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最近不太顺吗?不如等会儿去给圣人上柱香、转转运什么的?”
“圣人什么时候还管这个了......”
“谁知道呢,没事去拜一拜总归没错的。”
孔尚贤忍不住被妻子逗笑了,连紧锁的眉头都不禁舒缓开来。
严氏放下茶杯,笑眯眯地两手按在孔尚贤肩上让他坐下,一双素手轻柔而有规律地按摩着他的太阳穴,孔尚贤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慢慢放了下来。
再丧尽天良的反派也不是每时每刻都琢磨着干坏事的,于他而言,作恶更像是一种手段、或者生活方式。
就像狼要去抓羊、蛆虫要从腐肉里钻出来、狗时不时会低下头吃口新鲜的屎。
从道德或羊的角度来看确实难以理解,可如果从生存或者狼的角度来看,一切就理所当然了。
“老爷!外面来了一支骑马的军队,为的将军说自己是皇上派来宣旨的使者,让老爷现在立刻出去接旨!”
家仆在门外急促的叫喊声打断了这片刻的温存,孔尚贤猛地睁开眼睛站起身来,慢慢放下的心又“腾”地提到了嗓子眼。
不是什么事情都需要皇帝亲自下旨的,除非是重要官职任免、对外征战、宣布政策......或者某位朝廷要员的严重丑闻。
难道是他与地方官勾结的事情暴露了?可那样的话燕京那边也太过平静了,大明现阶段的保密措施就跟不存在一样,皇帝前脚想抓他、消息后脚就能直接漏到两广那边。
“有前来宣旨的使者?燕京那边完全没有消息啊......”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出去迎接圣使吧,不能留下怠慢天子使者的罪名。”
严氏凤眼微眯、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事怪异,给衍圣公下旨这么大的事情,燕京那边不至于一点消息都传不过来。
但不论怎么说,接待天子的使者都是第一位的。
偌大的孔府里不是每个人都希望看到衍圣公大人成功,夫君的那些好亲戚们一直在等着看他们笑话,不能让他们在这种时候抓住把柄!
孔尚贤面色阴晴不定地思索片刻,也只好点点头随着妻子快步离开。
但始终觉得此事蹊跷,便在路上低声吩咐管家几句,让他把府里所有的男丁都叫出来迎接圣使,再让几个拿着棍棒的护院跪在人群中以备不时之需。
孔尚贤带着妻子和一众仆从快步走出府外,家仆口中的军队早已在门外等候多时。
为那人身材高挑健壮、气宇轩昂,身穿亮银锁子甲、外套明军标配的赤红鸳鸯战袄和黑色披风,胯下枣红色战马神骏高大,
身后一众士兵更是个个精神饱满、身强体壮,一看就不是卫所军那些乞丐兵能比的,放在哪里都称得上是军中精锐,能统领这样一支军队的将领也不会简单。
骑在马上的将军扫了一眼孔尚贤、也不下马行礼,只冲他点点头便从随身的锦盒中取出圣旨。
“你就是现任的衍圣公——孔尚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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