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郁棠袖下的手指拈了拈,平日里总是侍奉于侧的人一朝坐了别处,只觉身侧空荡荡的。
拓跋仓决将目光自谢郁棠身上收回,眼底暗光一闪而过,初遇时没看到苏戮的玉佩,他以为时日长久又隔着两个国家,指不定是遗落于某处,谁知竟在谢郁棠身上看到了。
那他特地寻了最好的玉料,命人日夜不停加急重制,又算是什麽?
北戎王室将自己的身份玉碟赠人,到底什麽意思苏戮不可能不知道。
丘敦岳当初那句“魂儿都没了”原来竟非虚言。
只是这谢郁棠到底知不知道这玉佩意味着什麽?
一阵胡鼓声起,舞姬踩着鼓点鱼贯而入,在大典正中款款起舞,这些舞姬竟全都是男子。
中间那位被簇拥着的尤为姿容出衆,身段绝佳,缠着银链的足踝踩着牡丹毡毯上,在衆人的目光中直直朝谢郁棠走来。
那舞姬揽过她案上的酒杯,衔在嘴里仰头一饮而尽。
一线紫红酒液顺着脖颈滑过喉结,隐进朱红绡纱中,看得人想入非非。
他一个旋身绕过桌案,欲倒进谢郁棠怀中,谢郁棠却略一侧身,叫那舞姬扑了个空,舞姬反应极快地将手腕摁在桌沿,从嘴中取下酒杯给她斟酒。
谢郁棠微微一笑,另取了一支未被用过的新酒杯递了过去。
这一番拉扯看得殿上衆人心绪起伏,交换了个眼神,不知这美男计到底起没起作用。
犀角杯中盈满葡萄酒液,拓跋仓决举杯笑道:“本王敬宁安公主一杯。”
谢郁棠接过舞姬递来的酒,一饮而尽。
说是接受,她拒绝了对方的投怀送抱,说是拒绝,她又喝了对方斟的酒。
这宁安公主果然叫人捉摸不透。
谢郁棠从昨晚便未用膳,却又实在提不起胃口,几杯酒下来头便有些昏沉,索性提前退了席,回屋休息。
苏戮也跟着退了席,刚出殿门,便见廊下站着一人,那人摇着折扇,似是等了他很久。
“去找她?”
苏戮看了拓拔秀一眼,正欲绕过,被他拽住手腕:“你同谢郁棠在一起了?”
是肯定的语气。
苏戮不知道谢郁棠想不想公开两人的关系,因而在有外人的场合仍唤她“主人”,言行与往常并无二致。
见苏戮不说话,拓拔秀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就打算这样没名没分跟她一辈子?”
席上看谢郁棠的表现,分明就没有公开的打算,把他弟弟吃干抹净,看人看得比谁都紧,自己到是来者不拒。
一连串的问题竹筒倒豆子般出来:“她有没有认真同你聊过未来,她是认真的还是就玩玩?驸马是谁?有了你还会不会有别人?”
苏戮抽出手腕,但也没再绕过他,静静立在廊下,午後的阳光透过枝叶打下,他一半沐在阴影中,表情和语气都没什麽起伏:“殿下有话不妨直说。”
拓拔秀捏了捏扇骨,语重心长:“不管你心中如何想,但若想同她长久在一起,堂堂正正站在她身边,便要有世俗意义上对等的身份——就算她真心想让你做驸马,同崇德帝提起来总不能用你侍卫的身份吧。”
拓拔秀点到即止,慕清王府那边已是人走茶凉,且不说那苏成誉已然过世,就算老东西活着的时候也没见他对自己这个儿子有任何照顾。
拓拔秀想起那些写有苏戮过往的卷宗,实在难以想象五六岁的孩童被亲爹打发去做质子,在那吃人的大兖皇城里是怎麽活下来的。
他这番话不仅是奉了拓跋仓决的命,也是他真心想为这个弟弟考虑。
拓拔秀揣摩着苏戮的神色,擡手落在他肩上:“敏毅侯的爵位本就是你的,如今我北戎也算是欠谢郁棠一个人情,你若愿意,父王可以上书崇德帝和亲,到时将谢郁棠接来北戎和你一起……就算是你想同她回大兖做驸马,也不是不行。”
拓拔秀自觉不可能有比这更好的方案了,心中为自己的聪明才智喝彩的同时也隐有涩意,想不到说服弟弟回归竟还要以一个外人女子为理由。
可苏戮竟不见丝毫意动:“这样对她不好。”
拓拔秀能想到的他怎麽可能想不到,只是现在北戎同大兖兴许能暂且说和,但未来会不会战争再起谁也说不准,他若以北戎侯爷的身份同谢郁棠成亲,他日两国开战,谢郁棠又当如何自处?
她重生一世,背负血海深仇,拼命把一切握在手中,待她身处高处,被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又如何能容许自己成为她被攻讦的软肋?
“你!”
拓拔秀扇子举起,恨不得敲醒这个满脑子情爱的呆瓜,深吸了好几口气,终是忍不住气道,“你把她当做唯一,可有想过她是不是亦如此?”
苏戮听出他话中深意,心中一紧,皱眉道:“什麽意思?”
拓拔秀一展扇子:“温香软玉在怀,你就不好奇她会不会心动?”
*
谢郁棠推开屋门,见屋里竟坐着三四名小倌,床上衣衫半褪躺着的那个,正是宴席上给她敬酒的赤足舞姬。
喝下的酒还在烧,谢郁棠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
她突然不想再忍。
凭什麽,一个个都来算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