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檀看着谢郁棠,她自漠北回来之後,整个人多了种说不出的气质,像是开了光的玉石,相比之下,京中那些世家官宦的小姐反倒是脂粉气重了。
“不如同本王成亲,本王不仅保你性命无虞,还保你荣华富贵无上荣宠。”
“然後卸了兵权,做被你乖乖圈养只会讨你开心的金丝雀?”
谢郁棠没想到重生一世,蔺檀倒是恋爱脑了不少,古月楼之後,她以为把话都已说开,没想到他开口仍是如此。
谢郁棠只觉好笑,在雪狼关时收到暗卫传来的密信,亦有提及蔺檀迎娶禁军统领郭守贞之女一事,她看过後,除了思量蔺檀此举牵扯到的朝中局势变动,于情感上已无分毫波动。
她懒得废话,凉凉道:“三殿下方才迎娶侧妃不久,说这话怕是不恰当吧。”
蔺檀听到她当面戳破,面色先是一沉,而後反而一喜,谢郁棠出征边塞竟还关心着自己的婚事,果然嘴上说不要,内心还是在意的紧。
“本王娶她只是权宜之计,若不是为了——”蔺檀顿住,双眼一瞬不眨地盯住她,“但皇後之位,只会是你。”
如今崇德帝尚且在位,他说这话,已足够死罪。
谢郁棠只是轻嗤:“只怕太子登基,第一个斩的就是你这犯上作乱的小人。”
蔺檀眉目一凝:“你说什麽?”
“你还不知道吗,”谢郁棠像看着蠢货,“陛下病重,怕是——”
她靠近蔺檀耳畔,每一个字都如恶灵低语,重重撞进蔺檀心窝:“陛下已下诏命太子监国,并嘱咐本宫扶持太子即位,若有阻挠者,就地斩杀。”
谢郁棠在廊下同太子蔺杞说的话,原封不动传入了蔺檀耳朵,那话里明里暗里都是崇德帝有意传位于太子,还有议事堂中那几位大臣,他此前多番笼络不成,如今听着谢郁棠的意思,倒是与太子站上了一条船。
他潜入谢郁棠所住的偏殿也是为了套话,一切果然如他所料,已到了不得不动手的时刻。
“不能再等了。”密室内,蔺檀恨恨道,“计划必须提前。”
隐于黑暗处的人影似有几分迟疑:“若这只是陛下的诱兵之计……”
“不管怎样,都决不能让蔺杞监国!”蔺檀脖颈青筋暴起,他努力了这麽久,崇德帝眼中还是只有那个窝囊废,他压抑着怒意,“蔺杞本就占着太子之位,一旦开始掌权,时日越久你我的风险只会越大。”
蔺檀手掌在空中虚握成拳,眼中杀意毕露。
“现在动手,正是最好的时机。”
崇德帝称病罢朝,朝中之事大多交由东宫决断,谢郁棠说是被留在内殿侍疾,但她每次过去崇德帝都已被魏公公伺候着喝完了药,她便也只做未觉,崇德帝要说话她便陪着说说话,崇德帝精神好了想下下棋她便陪着下下棋,每日中道有大半时间待在崇德帝眼皮底下。
她所住的偏殿明里暗里不少禁军守卫,问起郭守贞便说只是宫中正常轮守,按照谢郁棠以往脾气哪肯信这等鬼话,如今倒是只点点头,便合了屋门回去歇着了。
郭守贞心中暗忖,倒也是个能忍的。
宫中过了春分便不再点地龙,夜里下了场雨,屋中寒凉得厉害,谢郁棠翻了个身,被子滑下半截,寒意顺着被子掀开的缝灌进来。谢郁棠皱了皱眉,想叫人将屋里炭火点上,朦胧中,一双手替她将衾被拉了上来,一点点仔细掖好,正要收回手时,榻上背对着他的人突然一个翻身,瞬间扣住他的手腕。
那双手干燥温暖,腕上戴着赤玉手镯,底下压着一枚小小的朱砂月牙。
谢郁棠视线在他身上的太监服上过了一圈,最後缓缓落到那张冷艳的脸上:“果然是你。”
“地龙已经开了,屋内很快便会热起来。”苏戮保持着弯腰躬身的姿势,微微勾着唇角,任她扣着。
谢郁棠握着他的手:“你的手怎麽这麽暖?”
因着休习的功法,苏戮的体温一直比常人略低。
青年没想到她第一个问题是这个,低低笑了声:“怕雨夜寒凉冷到主人,进来前先去烤了火。”顿了顿,他问的很坦然,“一月未见,阿眠可有想我?”
谢郁棠不用想便知定是他放心不下,一路追了过来,不知使了什麽法子混入了禁军队伍,前几日那个倒茶的小太监想必便是他。
谢郁棠不认同地皱眉:“你别忘了你还兼着演武司司主一职,混在禁军之中,就不怕被发现?”
“放心。”他指了指怀中掏出一角的人皮面具,“我变了样貌声音,行走坐卧的样子也有不同,不会被发现的。”
谢郁棠又道:“北戎政局初定,你离开了,朝堂怎麽办?”
苏戮既然来了,便自然都有安排,谢十一不但善匿行踪,于模仿易容一道亦是精深,苏戮那张人皮面具便是出自他之手。
“不然我那些烧灯继昼,昼夜不断批改奏折的日子算什麽?”
总不能算他勤奋吧。
那些棘手的,不得不解决的事都解决了,该敲打的敲打过,该提点的提点过,现在有谢十一扮成他的样子,再加上沉稳老道的谢七坐镇,若再镇不住场子那谢氏暗卫的名声也不用要了,收拾收拾放羊去吧。
谢郁棠走前留足了驭灵引的解药,就是不知下次再见是何时,又或许……再也见不到了。
苏戮知她心中所想,一面安抚她,一面不动声色做好了所有安排。
他垂首在她额上落下一吻,用类似哄诱的低哑气声道:“等此间事了,主人怎麽罚我都行。”
他安排周密,方方面面的细节都考虑到了,顶着违逆之名再一脚踏入这泥潭,不过是因为她。
不想让她有任何闪失。
不愿在安全的地方等待结果。
想和她一起。
想护她周全。
就算粉身碎骨永堕无间亦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