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珍藏在心中的那个人的名字,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後。
那夜,他喝了很多酒。
漠北的月亮依旧高悬,却不独照他。
他静静摩挲着那枚玉佩,于夜深人寂之时,回忆起自己乏善可陈的身世。
咔秋城位于两国交界处,胡汉混杂,拓跋姝从丘敦岳那里听闻苏成誉返程的大军将于此城驻扎,便连夜潜入此城,化身定芳阁的舞女红佛。
毫不意外,苏成誉与红佛一见钟情,大兖大军在咔秋城一反常态驻了七日,七日後,同苏成誉一起离开的,还有红佛。
她有了一个汉人名字,元慕清。
他们过了一段很是快活的时光,人人都说苏大将军爱极了夫人,就连圣上赐他爵位,就封号一事咨询他意见时,苏成誉脱口而出的也是“慕清”二字。
元慕清,慕清王。
第二年开春,慕清王府的小世子诞生,苏成誉取名为“戮”。
十万头颅堪作戮,
不教胡马度咔秋。
苏成誉希望他们的儿子也能像自己,不,是成为比他更优秀的将军,大破胡虏,保家卫国。
可不知是不是苏成誉的人生太圆满,所以上苍便要在别处损去一些。
自那次大捷之後,他再未打过一场像样的胜仗。
北戎的骑兵像是未卜先知了他的行军路线,每次总能从他手下全身而退。
他未能获胜,但也不算落败,只是一直与北戎僵持着,像是前方筑了道无形的墙,让他陷在咔秋城中,再也无法推进半分。
苏成誉不是没想过奸细的问题,军中上上下下彻查了好多遍,可毫无线索。
而同一时刻,谢清和的神风骑却屡立战功,每次进京面圣,围在他身边的官员也更多些。
苏成誉不明白,直到他撞破了暗中给北戎传信的元慕清。
信上是他早上才和副官敲定的进攻计划。
……
苏成誉有多爱,就有多恨。
他一遍遍的逼问元慕清,又或者说,拓跋姝,到底有没有爱过他。
可得到的,只有沉默。
苏成誉想杀了她,可又杀不了。
处理了一切知情的下人,将拓跋姝和他们不过四岁的儿子送去定芳别院,名为养病,实为软禁。
苏戮就着月色,干了一碗酒。
他娘到底有没有爱过苏成誉,他不清楚,但他十分确定的是,苏成誉恨透了自己。
他的存在,就是一个笑话,狠狠嘲讽着苏成誉这一辈子最大的耻辱。
十万头颅堪作戮,
不教胡马度咔秋。
每一个字,都是嘲讽。
苏成誉看到他一次,便是一次对自己深入骨髓的羞辱。
拓跋姝并未向苏戮隐瞒他的身世,将玉佩给了他,然後一把火烧了定芳别院。
苏成誉开始报复性的纳妾,每日都有不同的女人进他房中,他也很快有了其他孩子,定芳别院起火那晚,苏戮在他爹眼中看到了杀意,他想让他一起死。
可终究没有,因为京中一道圣旨,他笑话般的生命终于在苏成誉眼中有了些许微末价值,他以世子的身份,被送去皇宫做质子。
……
苏戮看着碗中的酒,不知自己为什麽要想这些,可能有些东西想,便不用想那些不想想的事了吧。
再次与她相见,是他凯旋归朝,已登基为帝的蔺檀为他接风洗尘,他看到她戴着凤冠,在那人身侧对他淡淡微笑。
那夜握着缰绳的心跳声又重有复苏的架势。
或者说,那心跳从未慢过,它一直在跳,炽热的,旁若无人地燃烧,只需一点星火便可燎原。
来巴结的人很多,各式各样恭维的话变着法儿往耳朵里钻,连葛青那样眼高于顶的老头子都想让他做乘龙快婿,可小慕清王神色浅淡,兴致缺缺。
谢郁棠似是不胜酒力,坐了一会儿便提前退了席。
苏戮送一位老臣下去醒酒,回来时看到一个宫女蹲在宫道上哭。
宫里的事多了去,他原也只是路过,却无意间听那宫女哭哭啼啼向同伴求助,说她不小心把鱼打翻了,怀瑾姑姑知道了定是要责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