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戮的脚步顿住。
怀瑾是她身边的婢女。
今夜大宴,御厨们各个忙了一天,那道清蒸鱼是宫里的主子点了这才半夜开了小竈现烧,她一个宫女没端好盘子,御厨可不会再做。
该是谁的罚谁就受着。
“皇後娘娘仁善,你同怀瑾姑姑好好说道说道,兴许就过了呢。”宫女的同伴也没法子,只好这麽安慰。
一双玄色乌皮靴入了眼。
疏冷雪意在夜色中清淡地弥散。
宫女泪眼朦胧地擡头,只见向来冷面冷情的小慕清王看着掉在地上的那盘鱼:“你同我去趟膳房。”
……
小宫女愣愣地跟着他去了膳房。
已是深夜,宴饮散了,御厨们早就收了工,好在水缸里还有养着待宰的活鱼。
她看着小慕清王洗净双手,平日里只握剑挽弓的手此时握着厨刀,娴熟的杀鱼,调料,烧火,浇油。
他将摆好盘的鱼放进食盒中,递给她:“此间之事不要让他人知晓。”
宫女已失去了所有语言能力,只一味点头。
可还是被宋振知道了。
自此每逢见到他便要打趣一回,嚷嚷着说自己也想吃鱼,清蒸的,红烧的,各种做法嚷了个遍,也没见苏戮给他做过一回。
*
帝後的分歧越来越大,甚至传到了千里之外的边塞。
蔺檀专宠郭贵妃,以郭守贞为首的外戚做大,甚至煽动朝臣联名奏请废後。
而向来孤傲似雪的小慕清王,不知何时,暗网已遍布朝中上下,密信每日雪花般出入慕清王府。
“你这是谋逆!”
密室中,宋振将手中纸页狠狠拍在桌上,看着面前被他视作知己之交的友人,却从未如此刻般觉得他陌生,“你几时竟成了这般权欲熏心之人?”
苏戮不答,只静静转着手中茶盏。
面色是一如既往的冷,眼底却似有什麽,让宋振想起那个他说不去雪狼关只盯着月亮看的夜。
脑中似有什麽猛地炸开,继而过往种种全部穿成一条线,他後退一步,似震惊,似不可置信:“……你是为了她?”
那人依旧无言,他却已然确定。
宋振觉得脑壳一抽一抽的疼:“你想要她?”
苏戮将茶盏放下,语调清淡:“她若想要权利,我便给她这帝位;她若想要自由,我便送她去寻自由;她若想要我……”
顿了顿,他垂眼,很长的睫毛眨了下,似乎很轻地触碰到一个藏在心中很久,又从不敢想的奢求,“那我便是她的。”
宋振一言难尽:“……那如果,她还想要蔺檀呢?”
苏戮似乎早已将这个可能翻来覆去想过无数遍:“她若喜欢,便挑了他手脚筋脉,锁在床上给她解闷儿便是。”
……
宋振咽了口吐沫,谨慎地往後挪了挪。
谈笑间便说要把当今天子挑了筋脉做供人玩弄的栾宠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太可怕了。
宋振只怪自己修养太好,拼尽全力也只吐出“疯子”二字,趔趄着出了密室。
然而宋振心里清楚,这疯子不止说得出,他还做得到。
他手握最精锐的军队,对军队的掌控靠的不是虎符,而是他尸山血海中真刀真枪杀出来的。
宋振毫不怀疑,他现在起兵造反,明天就能当上皇帝。
但令所有人措手不及的是,谢郁棠死了。
死得如此突然。
苏戮杀进养心殿时,蔺檀抱着谢郁棠跌坐在地,沾了血的匕首扔在地上,罪魁祸首自己也是满目震惊。
源源不断的血自她胸口中流淌,可她连最後一句话都没留,不知是彻底失望,还是太过疲惫,就那样闭上眼,再也不曾睁开。
宋振赶到时,只见苏戮轻而郑重地,颤抖着,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蔺檀的胸口被长剑捅穿,滚落在殿门前,早已没了生气,看样子是被人破布般提着领口拎起再大力扔出的。
宋振没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