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解开了麻绳。
“会跑么?用行动回答我吧。”温烫的气息交叠,他离她很近,好心地提醒,“这里是山崖,稍错一步,就会滚下去,而我回来看不到你,我就会杀了你阿娘。”
寒意自相貼的皮肤渗进来。
宋蘿手臂炸开一層鸡皮疙瘩,感觉他在看着自己,粘稠的目光如同浓雾,侵入了眼前的黑暗,她被捏住下颌抬起臉。
她压下反击的冲动,顺从地仰起脑袋,问:“你要去哪?”
“你猜啊。”沈洵舟长睫颤动,刻意压低的声线透出股奇诡的怪异,“我是真的有事离开,还是会藏身在暗處,看着你呢?看着你四處摸索着找那
个女人,亦或是下山不慎绊倒,摔下山崖?运气好的话你的骨头不会断,运气不好,你的腿,手臂,颈骨,可是会折断的哦。”
宋萝双眼弯起:“这有什么,我小时候摔断了腿,后来也长好了,而且你为什么会觉得被你綁架的人不会跑?既然你解开了绳子,我就当作是你要放我走了。”
“”沈洵舟手中握着绳子,眉间有些憋闷,转开眼珠。
牙尖嘴利的狐狸。
“砰!”
他走出去,把门关上了。
宋萝的心落下去,她不会傻到頂着这样的威胁,真的逃跑。躺倒到柔軟的被褥间,揉揉绑得酸痛的手腕,思索。
崔珉布的棋局,她能猜个七八分,李夭夭是追着燕国质子来的,在长安时她与刘万寒的任务便是将燕国的信息传递给燕如月,如今燕如月已经被救回燕国,他对皇帝怀恨在心,手握长安城防图,极有可能会发动战争。
那日在裴府可见皇帝对裴家颇为忌惮,与沈洵舟设局抓了裴勋,皇帝要削弱裴家势力,必然要先动兵权,裴二作为边疆主将,一旦他那边出事,燕军便可突破城线,一路打过来。
崔珉想製造一场混乱嗎?
他与燕如月的交易
她也与人有个交易,在洛阳,为了救出幼妹,她做了很多准备,只是没到洛阳,自己反而陷入这副境地。
摸了摸包着额头的纱布,碰撞的伤口尚在愈合,但眼睛还是看不见。
阿娘狰狞的面孔闪过脑中,宋萝眼眸中浮现一丝茫然,拉过被子将头埋进去,鼻尖酸涩。
她难得叹气:这局面真是糟透了。
*
天色落尽,星点与月亮悬在夜中,沉暗的地面被月光淌上来,逐渐照亮層层交叠的树叶,空敞的院子,一只修长白皙的指骨,蜷缩着陷入泥土里,动了动。
沈洵舟醒了,望着月亮怔了片刻,撑着手坐起身。
地上好涼。
他伸展了下发僵的手指,環顾四周,树叶沙沙作响,遮天蔽日,前方一条小路向上延伸到山顶。
腹中蠱虫扭动,汹涌的情。潮愈发剧烈,成了另一种尖锐的痛意,仿佛要撕裂他的内脏,从肚皮中爬出。
他捂住腹部,脸色苍白,脚步虚浮,踉跄着往回走。
山顶的房屋默默伫立,与他离开时没什么不同。
跑了么?他心想。
推开门,从支起的窗飘进风,吹开床帐,红色的被面展开,裹住闭着眼睛的少女。
她没跑。
仿佛有轻盈的羽毛撩了下心口,传来酸软的涩意。
沈洵舟半蹲下身,弓起腰腹,额前浮起片晶莹的亮,汗珠洇湿眼睫,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宋萝在他进门的时候就察觉到了,粘稠的,带着恨意的视线,停在她脸上,来回扫动。
像是被野兽盯住,她后背发凉。
随即窸窸窣窣的衣裳摩擦声响,床边一重,带着水汽的身躯貼上来,手臂熟练地穿过她的腰,紧紧環住。
“唔”
一声隐忍的谓叹,他唇中吐出的热气拂来,她忍了忍,正以为他会和往常般睡去时,冰凉的水珠坠落,砸在她后颈,顺着衣裳的缝隙,流下去。
他哭了?
黑暗中的触感愈发敏锐,一颗又一颗的泪珠砸下来,仿佛淋了场雨似的,再不说话,他就要把她泡发了。
“喂,土匪大哥。”她没好气地说,“该哭的人应该是我吧,被你绑在这里,你还威胁我。”
“啪嗒啪嗒。”
泪水砸得更凶了。
宋萝掙了掙,没挣开,他抱得更紧,双手犹如铁环死死箍住她。
她试着将手绕过去,摸到他的头顶,柔软的额发顶在手心,她揉了揉,像抚摸一只小猫,慢慢地顺着毛。
他没有推开她。
宋萝指尖下移,触到他翘起的眼睫,湿漉漉的泪痕,挺直的鼻尖,摸到一半,手腕被攥住了。
“你在摸什么?”他声音很哑,带着哭过的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