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迎面扑来,吹起她的裙带,与藏蓝色的袍角交缠。
馬蹄声,風烈声,鸟啼清脆。
宋蘿被颠醒了。
下意识一抓,偏硬的茸毛撩过手心,她分辨了一会,反应过来这是马的鬃毛。
后背贴着块温热,她脑袋顶住衣裳的褶皱,思绪飞轉,这是人的肩膀处,身后这人马术很好,马很柔顺,比她高大概一个头。
眼前漆黑。
她摸到头上包着的纱布,按住伤口,传来刺痛。
那时落水,虽及时封了穴位,人却晕死过去,应是随着浪撞到了,离眼睛太近,因此——
看不见了。
下颌被冰凉的手指捏住,强掰着轉了过来,耳后风声呼呼,她的心提起来,察觉这人的目光落在她眼睛上,端详了片刻。
心跳愈快。
马跑得这么快!他怎么不看路?!
听见这人轻笑一声,拽停了马。
刻意压低,带着哑意的嗓音滚过耳边:“你眼睛看不见了啊。”
宋萝想了想:“只是暂时因撞伤失明,不出半月便会好转,郎君救了我,可知我是谁?”
那声音浑不在意:“你谁啊?”
“我是长安红乐舞坊坊主的侄女,我舅舅有钱的很,你送我去长安,必以重金答谢。”宋蘿仰着脸,颇有一番被家中宠爱的矜气,“此处穷乡僻壤,等你去了长安,我可以让舅舅给你谋个差事。”
沈洵舟望着她,露出冷笑。
她说起谎话来还真是眼也不眨。
这双栗色眼眸无神的模样,她只能乖乖待在自己怀里的样子,简直是太好了。
他黑眸中暗沉滋生,显出奇异的光华,唇角上挑,故意学着她以往的语调:“可我是土匪呀,用你去胁迫你舅舅,勒索比所谓酬谢更多的钱财,岂不是更好?”
“土匪?!”宋萝面上浮起惊慌,“你,你要多少钱我舅舅都会给你的,真的,我舅舅的舞坊在长安最有名的酒楼,赚了很多很多银子!”
沈洵舟抿起唇,盯着她左看右看。
这副狐狸般的狡黠模样是和谁学的,崔珉么?
若他真是土匪,恐怕被她哄着把她送去长安,还没找到她口中的舅舅,她人早就跑没影了,银子没拿到,他还反搭了路费。
他眸色不虞,松开手指。
少女浅浅笑起来:“你真是土匪吗?”
沈洵舟后悔了,突起而来的说辞,破绽百出。没绑住她,还给她治伤,算哪门子土匪?
他漆黑的眼珠转了转,想到什么,压低声音,恶劣道:“我就是土匪,不为求财,要把你抢回去做媳妇。”
将她的脸转过去,身子压入怀中,握紧缰绳,一夹马腹,比之前更快的风盖过来,他心情舒畅了些,眉间溢出少年般的意气,策马疾驰,衣袍飘扬。
宋萝想张口,喉间却灌入一口风。
耳边仍是恶劣的语调,清亮了些:“既然你醒了,我便不顾着你了,自己抓稳!”
*
做了土匪,就得有土匪的架势。
沈洵舟拿出尚未
用完的麻绳,把宋萝绑起来,绳子一端系在她纤细的手腕,另一端牢牢缠绕床柱。
日光从房屋漏风的破洞中倾泻进来,照亮里头简陋的床与断腿的木桌,收拾得极为整洁,窗台上立着几个圆滚滚的小瓷瓶。
她既看不见,沈洵舟也懒得再出去,脱下衣裳,露出满是伤痕的腰背,有些已结痂,有些尚未愈合,浸了水,凝起黄脓。
坐在唯一的椅子上,咬住纱布,将藥粉洒在伤口上。
腰腹绷紧,弯出漂亮的弧度,出了汗,覆了层薄薄的水泽,脖间鼓起青筋,他分出心思看她一眼,发觉她眸光涣散,却精准地望过来。
栗色中显现出他裸露的影子。
看不见也要看,好,那便让她看吧。
他走过去,血腥气与藥的苦味散开,宋萝轻轻皱眉,面前的视线炙热,离她极近,衣料窸窸窣窣地摩擦,几乎是贴着她耳边响起。
她偏开脸,带着笑的,压低的声线传过来:“不是要看?又不看了?”
“欺负一个看不见的姑娘算什么本事。”她反唇相讥。
沈洵舟缠好纱布,穿上衣裳,药瓶在指尖转了圈:“我看得见,我觉得有意思。”
“这是外伤的药,你受了重伤吗?”宋萝索性闭上眼,将脸转回去,“我懂医理,你放开我,我可以帮你。”
沈洵舟低下头,她唇色变粉了些,坐在床边,后面堆叠起红色的被子,他从镇上买的,被面有小小的碎花。
心想:她又套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