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晚起,尚服局就当她没来过,也没有这个人。
徐掌事找出宋萝的宫籍,点燃烧毁。
圆而大的月亮坠在上空。
黑漆漆的井水中浮起张泛白的,女子脸孔。
元妃的贴身大宫女,做惯了这些事,她有些拳脚功夫,手上力道也大,被元妃留下来,这双手不知沉溺了多少人命。
惹娘娘不快的,争娘娘恩宠的,或是宫女,或是昭仪,都死在冰凉的井里。
宋萝找出她的宫女令牌,换上她浅红色的宫女服,向井中望了一眼,泡得冷白的脸与她的照影相叠。
像是阴森的恶鬼,水面扭曲荡开。
与三年前大不相同,幼妹害怕她,也应是正常的。只是以后不会了,她会救出幼妹,一起到山清水秀的地方,过普通人的生活。
崔珉要逼宫,宫中安排的人以他特质的一种焰火,升空为令,冲入殿中杀掉皇帝。
接应的人每三日递来消息,离行动的日子,只剩三日,这中间的空档,便是救出幼妹的最好时机。
她握紧令牌,沿着暗色的小道,向宫门的方向走。
*
今日中秋宴,不仅是为了庆节,还是为了祝贺公主降服起义军,带着起义军击退燕军,夺回洛阳。
并有沈长史在旁协助,因功绩,重新上任丞相。
席上桂花香气盈盈,乐师们抚琴,舞女们在鼓上起舞。红色横栏围在中央,臣子与后宫贵妃如同在笼外,或看或交谈,饮酒吃食。
数个宫女如流水上前,姿态飘盈,双手托扶碗碟器皿,献上各人前方的红木小桌。
李郁坐在最上方,身旁是永安公主,两张华贵的面孔半显在金灿灿的灯火之下。
帝王的目光扫过一张张臣子的脸。
倒还真是许久未见沈洵舟,没想到他真能活下来,还带来一个惊天的消息。
李郁又看向浅浅笑开的青年,双颊陷入两只酒窝。崔珉察觉到注视,微扬手中酒杯,远远敬了敬,饮下。
不知是谁安排的座位。
竟将这两位有仇的旧时同窗安排在了一起。
沈洵舟坐得端直,滴酒未进,紫色官服的领口拽高,露出些脖间缠绕的白色纱布。
他眼眸漆黑,纤长的睫毛垂落,只望着晶亮的酒液。
崔珉觥筹交错,与人谈得欢快。沈洵舟索性起身,悄然离席。
外头湖面的清风吹拂。
竟早有个人站在那,一身红色官服,看着水中的月亮。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熟稔地打招呼:“沈相,騰某这几日一直想找机会见见您,多謝沈相在汴州时的救命之恩。”
汴州刺史騰意,没守住汴州也就罢了,还弃城逃了,若非他母族是清河崔氏,早就入狱斩了首。
除去圆滑,沈洵舟对这人的印象又加了一个无能,心想:也不知怎么考上
的状元。
“要謝的话,过年多烧点纸钱祭奠死去的汴州百姓吧。”
他露出冷笑,语调森森:“否则一城的恶鬼难以投生,怕是要找上你这曾经的父母官,小心被缠得彻夜难眠啊,騰大人。”
騰意哪壶不开提哪壶:“听闻您的好友謝御史亦死在其中,腾某若要上香,定然也不会忘了谢大人那份不对,这可不够,腾某得给谢大人多烧一些。”
沈洵舟抿住唇,看他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腾意摸摸脸,砸摸一声:“怎么忽然有些冷呢。”
他打了个哆嗦,从怀里摸出个小盒子,讨好地笑了笑:“上香烧纸钱都是我应该做的,这才是真正给您准备的谢礼。”
漆黑的盒子打开。
一枚碧莹的圆珠躺在里面,剔透的外皮下,仿佛有活物在挪动。
见到这东西,沈洵舟腹中隐隐痛起来,肚皮中有什么和它感应,顶凸肚子。
“这是我偶然从洛阳得来的蠱虫,共有两只,一只被我献给了崔大人,另一只便在这了。”
腾意笑着:“您可别小瞧这玩意,这是情蠱,能让您所求不得之人,踏踏实实地爱上您。”
“这本是苗族男人,为了追求外族女人用的,女子中蛊后,渴求情事,此为得身,她爱上您之后,蛊虫化进身体,会凝成一个孩子。”
“没有母亲会忍心舍弃掉自己的孩子,用孩子绑住她,此为得心,如此,身心兼得,便是这情蛊的妙用。”
沈洵舟抬眼,如墨眉眼染上冷意,唇色殷红,月色照映,添了几分鬼气:“腾大人是要背弃崔氏,拉拢我?”
“我只是想表达谢意而已呀。”腾意掌心向前,递上,神色恳切,“这是腾某的一片心意,与崔氏无关,更何况大人年轻,以后遇上中意的女子,便能用上。”
官场的老狐狸成精。
沈洵舟眸子微转,浮现出少女笑盈盈的面孔,将话咽下去,接过盒子。
求而不得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