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书正低头吃面,陆昭在沈砚书面前单膝蹲下,捡起半道那只布鞋。
当微凉的手指碰到脚踝时,沈砚书下意识缩了缩脚,筷尖的面条滑回碗里,溅起几滴汤,
“我可以自己来。”
“别动。”陆昭掌心稳稳托住他的脚跟,垂着眼帘,长睫在晨光里投下细影。
他仔细拍掉沈砚书袜尖沾的灰土,将松开的鞋带重新系好时特意多绕半圈,打了个不易散开的结。
起身时,顺势坐到沈砚书对面,“沈捕快连鞋都穿不好,查案时怎麽追凶犯?”
不等沈砚书回答,陆昭接着问,“面好吃吗?”
他好似特别在意这碗面。
这碗是纤细的银丝面,整齐地卧在汤中。
尝一口,煮得软硬恰到好处,面上铺着七八片切得薄如蝉翼的鲈鱼脍,鱼肉莹白透亮,口感脆弹极为新鲜。
旁边还点缀着几根烫得碧绿的葵菜,以及一小撮切得细碎的芫荽。
甚至,碗边还卧着一只饱满的溏心蛋。
沈砚书平素吃面时最爱加的香头,最喜欢的火候。
全对。
沈砚书眨眨眼,看看陆昭还没化完的雪粒,又看看这碗在这荒僻驿馆几乎不可能出现的面,脑子里蹦出来的,竟是别离。
他甚至预感到陆昭又要不辞而别。
完全忘了昨晚他自己说的,第二天要吃面。
沈砚书惴惴不安地吃完最後一口面,汤碗见底时,看见陆昭从贴身的旧里衣暗袋里取出个白瓷药瓶。
那瓶子温润如玉,瓶身却带着几道细微的裂痕。
“拿着。”陆昭将瓷瓶推到他面前。
沈砚书拔开木塞倾倒,一颗琥珀色的药丸滚入掌心,异香扑鼻。
他突然想到什麽,急忙将药丸装回去,“这不是你师父当年留给你的解药,总共就两颗。”
陆昭颔首,“一颗我在青云观用了,还剩这颗你拿着,查这个案子,用得着。”
“我不要。”沈砚书推回去。
他可不要这种“临别”前的东西。
沈砚书的第六感告诉他,昨天一定发生了什麽。
沈砚书感知得不错。
昨夜夜色浓稠。
沈砚书被捂住耳朵,枕着陆昭臂弯睡得正沉。
窗外传来三声鸮鸣。
陆昭一点点抽回发麻的手臂,指尖在那人眼睫微颤时顿了一下。
倏然翻出窗外。
黑衣使者垂首立在雪中,双手奉上玄铁令牌,
“内相传令,七日内完成献祭仪式。”
陆昭喉结滚动,声音磨过砂石,“百蟒袍重新制成至少需要十五日。”
来人好似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接着道,“七日内百蟒袍会完成,也会有人拿铜镜布好噬魂阵。”
“您只需……将献祭者带到。”
陆昭负手立在檐下阴影里。
雪粒落在他未系的中衣领口,融成冰冷水痕。
锁骨处还留着沈砚书刚刚旧伤复发时,咬下的渗血牙印。
*
沈砚书正要问昨晚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楼下陡然爆发的争吵声打破了他们的推来推去。
是老夫子一行带的打手的声音,“你不做我砍了你。”
陆昭眉峰一蹙,无声地掠出门外查探,沈砚书先迅速地将那个小白瓶敛入怀中藏妥,也跟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