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无动于衷,缓缓道:“小崽子,落得这个下场,你可真不能怨我,毕竟我早就说过,我是打算杀你,可从没想过,要给你搬上这么大的酷刑。”
“临死之前,你要是没说那最后一句话,那就都好说,我在斩你过后,说不定还会留着你的魂魄,让你自行投胎转世。”
男人笑眯眯道:“不过仍有一线生机,我的这些油灯,品秩很不错,你的七魄,如果可以燃烧百年而不消散,时间一到,禁制解除,随你离去。”
“够慈悲了吧?”
“生不如死,烧灼百年,想必也足以赎罪了,就连我,想想都有些不寒而栗,啧啧,可怜。”
夜色中,渡口另一边。
崔瀺与陆沉并肩而立,两人聊完了一些“正事”,几乎同时转过头,看向那个蹲在岸边的青衫年轻人。
老人笑问道:“陆掌教作何感想?”
陆沉说道:“崔国师何必问我?”
按理来说,因为当年陆沉在骊珠洞天,对齐静春落井下石的那档子事,崔瀺对他,应该抱有敌意才对。
可恰恰相反。
这次闲聊,极为融洽。
崔瀺罕见的叹了口气,双手拢袖,轻声道:“唯恐大梦一场。”
陆沉一语中的,“谁的梦?”
老人反问,“你说呢?”
陆沉微笑道:“一试便知。”
年轻道士忽然不再拐弯抹角,竟是说起了大白话,感慨道:“人间万年,生灭浮沉,真怕到头来,就只是那位天庭共主的嬉戏人间。”
崔瀺嗯了一声。
“那就打杀了它。”
陆沉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国师好大的口气。”
崔瀺淡然道:“蚍蜉撼树,虽不自知,但有气魄,那些高高在上的远古神灵,虽有武力,却无其他,早该易帜了。”
……
天亮时分。
渡口这边,宁远与崔瀺相互作揖拜别,后者神色平淡,从容转身,走向那处被山水印镇压的心相所在。
整座书简洞天,轰然一震。
与此同时,一直苦苦压在宁远身上的那道无形枷锁,终于消散。
与陆沉一道离开之际,年轻人转过身,最后望了眼这座书简洞天。
从崔瀺那儿得知,大骊的一支兵马,已经快要抵达书简湖,到时候,会迅封锁此地。
等到与玉圭宗谈妥了此事,将会有一大拨墨家子弟前来,聚拢千余岛屿,修建宗门。
若是不出意外,几年之后,此地还会多出一座书院,不对外开放,专门招收原书简湖人士。
翻篇了。
宁远收回目光。
陆沉很快告辞,听他说,此次来浩然天下,除了代表道门送礼之外,他这个三掌教,还有不少私事。
比如收回几个心相。
比如还要去找散落九洲的几位弟子,他这个做师父的,总不好什么也不管,多少也要传几门道法。
两人在池水渡分别。
那顶得自藕花福地的银色莲花冠,也被陆沉要了回去,宁远起初不肯,只是在陆沉几次三番的倒苦水之后,只好还给了他。
然后为了公平起见,宁远退而求其次,管陆沉要了一本《说剑篇》,是三掌教早年亲笔书写。
不算什么登山法,可对于剑修来说,无异于是至宝,陆沉为此,足足耗费了数百年光阴。
宁远还旁敲侧击的,询问陆沉到底是不是剑修。
陆沉有些火大,表示无可奉告,在给出孙道长托他交给宁远的几样东西后,招呼也不打,拂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