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公可翻阅过??”献帝垂下?眼帘,拿着那本奏折正反看了一遍,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还未,事关沈家,万岁爷何不等厂公到?
了再做打算。”张公公看着献帝缓缓打开那本折子,也有些为难。
他是献帝身边近侍内监,看折子这些事情并非张公公能?做的,但因江贵妃之事,六公主在景阳宫前晕死,一向?不参朝政的定国公竟也动身来顺天,路上便将奏折一封一封传至禁庭,饶是张公公也猜出?了几分。
他们现下?这个万岁爷,是最不擅做决断的。
张公公左右规劝,献帝起疑,抬起那双浑浊的眸子冷冷瞥了一眼他,义无反顾的将那奏折展开。
折子是沈威亲笔所?书,似是献帝许久没有见过?的笔迹。
他们沈家人曾是苦出?身,然?而书画自有一番风骨,凌厉如刀客,潇洒若柳竹,饶是沈万岚身为女子,也是那样一笔好字。
这字感让献帝颇觉熟悉,不过?沈威的字较之沈万岚到?底深沉许多,献帝很想静心将这奏折当做一副书画细细揣摩,可阅至最末,献帝却险些握不住这封分明轻薄的奏折。
折子落地发出?了一声?并不沉重?的磕碰声?,张公公微楞了下?,不知?那里头写了什么,俯身要去捡那折子,献帝的手便落在了他的肩上。
“反了,真是反了,召陈菩”
“快召陈菩。”献帝手心已经发了一层冷汗,憔悴的脸上泛起煞人的白,好像对什么泛着恐惧一般。
陈菩离开公主府很早,可实际入宫,却是在午后。
临面看到?慌慌张张来司礼监寻他的小太监,陈菩也没有很意外。
小公主那个懒洋洋的性子怕是要睡到?午后,陈菩今早出?公主府,顺手就将小橘子揣进了袍子里一并带了出?来。
彼时?坐在廊窗下?逗猫,听完小太监的话,他顺手抛出?去几只小鱼干,让小橘子自己跳下?去玩,方才动身跟着小太监去了乾元殿。
乾元殿里的气氛有些低压,张公公到?底只是个内监,不知?奏折里写了什么,陪在献帝身边,看着上首本该高高在上的天子眼里漏出?惊慌之色,只敢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陈菩入了内殿,目光略过?眼前的天子,看着他这副模样,却极轻佻的从?鼻间嗤了一声?。
“厂公。”献帝闻声?,抬目盯着陈菩胸膛处那只乍一看威风凛凛的绣蟒,忽就松了口气,扶着床沿站起身来。
“万岁爷还是坐着好。”陈菩并没有等献帝慢悠悠的从?龙榻上起身,便已然?行到?了龙榻边,拾起了地上那本折子。
李笑笑的字,是很像沈威的,但沈威的字实在粗狂无章法,陈菩粗略的看了一眼,还是觉得小公主的字才能?与当年凤阳卫家的苍山体相提并论。
“厂公快帮朕出?出?主意,楚公乃是国丈,更也是当年拥立朕的世家之一,沈威不仅提出?废后之请,更叫朕彻查当年沈后一事,这岂非将朕架在火上烤?”
“他沈家当朕是他们手中利刃吗?”
献帝说着,手握成拳重?重?砸在龙榻上。
病入膏肓了也还是有几分气力的,不过?陈菩觉得有些聒噪。
他立在这间奢靡辉煌的殿宇之中,忽的仰目落在不远处的窗口。
正值季夏,乾元殿这种威严肃穆的地方,也少不植些花木。
而此园中的小花洁白,陈菩瞧着眼熟,才想起这是曾与小公主提起过的那种花。
“万岁爷不是还有位公主么,定国公最是疼她。”陈菩随口说道,语气是漫不经心,可他心里是莫名?的烦闷。
狗皇帝不配见他的小狐狸。
“朕如今不想见她。”献帝默了声?:“她在沈家,当知?道沈威性子,任由沈旻曜与沈威上顺天,却助纣为虐
不知?规劝。”
大病之前,他曾想起了自己从?苏州接回来的那个小女儿,记着她马上就要远嫁鞑靼了,他也想见见。
可现下?,看着陈菩将沈家那封奏折阖上平放于书案上,献帝忽的便将那折子拿起,在手中撕了个细碎,丢在了地上:“朕是白生养了她。”
纸屑飞了漫天,陈菩看着天子怒色,他掸了掸衣角,沉了面色,觉得面前的天子幼稚的可笑。
“朕要除掉沈家。”献帝仰目看着陈菩:“厂公一定有办法”
“咱家能?有什么办法?”陈菩垂目望着坐在龙榻边的献帝,唇边含着几分阴鸷的笑意。
“凤阳的卫家,那样世家还不是任由朕拿捏,眼下?不过?一个沈家,朕又有厂公辅佐,朕怎会被他们胁迫拿捏?”献帝也看着陈菩,总觉得他这笑里含着些古怪,但不知?道是他病糊涂了,他竟说不上来哪里有古怪。
“万岁爷说得对,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万岁爷想要谁死谁就得死,管他才名?功过?,全数勾销。”陈菩缓缓说完,看了眼献帝:“万岁爷不必过?问咱家的。”
他这话好像只说到?一半,献帝还在等,许久见陈菩不在出?声?音,才发觉陈菩后面已经无话。
“朕杀不得沈家。”献帝深吸了口气,看着地上被撕碎的纸屑。
他是天子,卫家的功过?盛名?在他圣旨之下?不过?尘灰,沈家也可以如卫家一样。
可是不能?。
从?前他除掉卫家,都没能?除掉沈家,今日沈家不知?从?何处知?道了江照月中毒诞下?死胎之事,上议废后,更要向?楚家与他这个天子讨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