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金凤说:“明月起小就爱跑,肯定她提的,看?下雪了想往外疯。”
她发现明月脸有点肿,问她怎么?回事,明月说自己摔了一下。杨金凤今天去镇上照相了,十块钱,送个相框,里头做的假背景,人还挺好看?的,庄子里的老人都去照这东西,棠棠闹着也要,杨金凤说,你离照这玩意?早着呢。
杨金凤想把棠棠带家来,她嫌冷,睡一夜脸冰凉,都要面瘫了。表叔家暖和,有空调,还舍得给她开,杨金凤没强求她,在人家里享福,不受罪,这就很好。
“你给我?们也照个相吧。”明月要挎着杨金凤照相,就站在雪里,李秋屿用手机给祖孙两个拍了几张,明月爱笑,杨金凤神情有些?拘谨,不大自然,严肃着一张脸。
“你看?看?,李先生穿这么?薄,这一淋要受风寒了,你尽会折腾人家,李先生不跟你小孩计较。”杨金凤说着进屋,把取暖器打开,叫李秋屿坐那?,明月帮他挂湿了的大衣,用干毛巾擦拭着,李秋屿便坐床上披着被子看?,她一回头,他注视她眼睛一笑:
“你最漂亮,没人比你更漂亮的了。”
明月的脸一直红着,她低下头,继续擦大衣嘀咕说:“怎么?湿这么?多?”
第66章李秋屿在庄子里大约……
李秋屿在庄子里大约住了一周,这几天,李昌盛没再出现。杨金凤听闻此事,沉默异常,她?觉得叫外人看了笑话,抬不起头。明月宽慰她?:
“他不是那?样的人,不会看人笑话,只会替咱们难受。”
杨金凤不说什么,她?闷在心里,有时看着明月很欣慰,有时想到?儿子,又觉得造孽。她?照例泡豆子、卖豆腐,动作?明显慢了,不如往常利索,干一会儿,便要喘口?气。
李秋屿要带明月回去了,配房重新空荡,被褥收起,取暖器也还了回去,摆在窗台上的牙刷、牙缸,长绳上挂着的毛巾……好?像短暂存在了一些时候,又消失了。
杨金凤请他下个新年,再来小?住,这话叫人充满希望,下个新年,他答应了老人一定过?来。
明月最后一次往灶膛里添柴火,好?叫李秋屿再烤会儿,杨金凤看着,说:“明月,上堂屋收拾东西去。”她?便往堂屋来,杨金凤跟着,显然是有话说,“马上该走了,不要再烧无?用?的柴。”
话里有话,明月听得有些紧张,她?嗯嗯应着,杨金凤往塑料袋里装过?年的炸货,自家的素丸子,冯大娘给的小?黄鱼,还有炸豆腐。
“李先生一来,你看你高兴成啥样了,一天到?晚,光想偎着人家,也不知道人烦不烦。这过?了年,又大一岁,是大闺女了,不兴跟个大男人这么近乎,能听懂不?”
明月心扑腾扑腾跳,奶奶什么都清楚,她?一边撑口?袋,一边答应得可?好?了。
“人对你是当?个小?辈,不该有的心思咱也别有,叫人笑话。指不定哪天,人就成了家,老大不小?的人了。”
“知道了。”
明月心想,他不会成家的,他连活都费劲,成什么家呢?
杨金凤觉得她?听进去了,到?灶台前,跟李秋屿又说了几句。
“一个年关?,家里也没能叫李先生吃好?喝好?,就这么过?去了。”
李秋屿笑道:“哪儿的话,我给您家里添不少麻烦。”
杨金粉道:“明月这孩子大了,孩子一大,心思就多,她?要是说的行的有不对的地方,李先生尽管说她?,不能叫她?走了歪路。”
李秋屿道:“明月一定不会走错路,我跟您保证。”
杨金凤说:“我老婆子没文化,也没啥见识,明月往后路长着,还得靠李先生给她?掌舵。”
李秋屿道:“您小?看她?了,她?比我看事情透,她?聪明,早晚有一天会超过?我,我不会有什么大变化了,可?她?还一直在成长。”
杨金凤听人夸明月,很自豪,她?没白忙活,这一辈子都值了。她?就说,这孩子有出息,果然,李先生都这么夸她?,杨金凤深信不疑。
“您保重身体,有事情可?以打我电话,千万不要觉得麻烦我。”
杨金凤点头说好?,她?松快了,孩子长大就该远走高飞,她?不用?担惊受怕,那?个畜生突然冒出来,连累明月。走了就好?,走了就好?,杨金凤站路边送他们,她?这一年,真是见老,筋缩了人佝偻了。
“到?那?好?好?吃饭,好?好?念书,别跟人红脸,跟人都好?好?处。”
杨金凤交待她?的话,始终是这些,明月跟她?说:“知道,从没忘过?,你有事记得找八斗叔,冯大娘也成,别忘了啊!”
每次打家走,杨金凤都没什么表情站那?送她?,这次也不例外。她?不爱笑,也没掉过?眼泪,跟株老树一样,活在子虚庄的土地里。明月恋恋不舍回头,看奶奶又变成小?人儿,最后成个黑点子,消失了。
车窗外有人骑三轮赶路,李秋屿让司机停车,他降下窗户,明月也看见了,是八斗叔。
“八斗叔!”明月叫他,李秋屿冲他点头,“过?年好?。”
八斗很高兴:“明月?哎呦,李先生,这是要走吗?你看我都没见着你们,这就要走啦?”
李秋屿微笑着掏烟,递给他一根:“该回去了。”
八斗说:“去我家喝口?茶再走?”
李秋屿笑道:“不了,明月她?奶奶还请多走动走动,有事情记得找我,”他伸出手,八斗愣一下,忙不迭同他握手,“李先生这话客气了,不交代我也该留心留心,明月,”他弯腰往车里看,“搁外头争气,好?好?念书,别挂心家里,有你叔我在,没事的啊!”
车子开走,八斗目送他们老远。
因为有司机在,一路无?话,这司机是酒店的人,李秋屿跟他说工作的事,明月便安静听着,李秋屿说起工作?又换作?另一个人了。
他们刚到?,李秋屿接了赵斯同的电话,他要趁年关请客。一整个年关,谁也没见着李秋屿,只听说他受了点伤,又生病,不知道跑哪儿疗养去了。
赵斯同敏锐地猜到?,他跑村里去了,去那种上个厕所都要恶心半天的地方过?新年,李秋屿对万事万物的忍耐,看来已经达到?新高度。
不知说了什么,李秋屿把电话挂了。
明月看看他:“叫你吃饭的吗?”
李秋屿说:“对,不去了,我得好?好?洗个澡,休息一下,哪儿也不去。”
他一周没洗澡了,到?达极限,乡下的条件确实恶劣,他又不爱跟人挤澡堂,觉得自己脏透了。一个澡洗很久才出来,神?清气爽,他揉着头发接了杯温水,明月一直看他,李秋屿脸叫热气熏红了。
“奶奶让你明年再去,其实你不想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