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屿笑着坐下:“有吗?我有表现出不想去的意思了?”
“很不方便,你又爱干净。”
“住几天而已,很快就过?去了。”
“那?你真的会去啊?”
“去,怎么不去,以后我都去你家里过?年好?了。”
明月笑了,她?高兴得很,已经盼着下个新年了,每一个新年。她?早把杨金凤说的话忘到?九霄云外,她?就爱跟他一块儿,他不会成家,她?确定得很,这也没妨碍谁什么。
她?爱对他有什么心思,就什么心思,他一个人,现在谁也没拥有他,要是将来谁能拥有他,那?一定不是旁人,明月突然自信得不得了。这个念头一旦生出来,她?余生就活在这个念头里了。
手机又响,李秋屿扫了一眼,扔那?继续让它响,明月偷瞟一眼,是个号码,没有标注。
“你不接吗?”
“还是赵斯同,他想找我吃饭,一群人我懒得去。”
明月一听是他,心里又怪怪的了:“他怎么老找你?”
李秋屿微笑:“他看不得我好?过?,必须骚扰骚扰我。”
明月说:“他怎么这样啊,为什么老想骚扰你。”
在庄子里时,赵斯同给他发了拜年短信,他回得很简短:同乐。他以为他不会那?么快从上海回来的。
“我们念大学那?会,有段时间关?系很近,他是个很有想法,也比较离经叛道的人,后来分开了,他毕竟比我低两届,我比他先一步离开校园。”李秋屿放下杯子,打算认真跟明月谈谈他,“我知道你不大喜欢他,我想过?,这是你的本能抵触,因为你很聪明,能察觉出他大概什么人,他让你不舒服。还有种可?能,是你觉得他像我,但你不希望他像我,因为在你心里,我肯定跟他不一样。”
李秋屿完全不像自杀过?的人,他思维敏捷,一旦说起正?事,就是聪明人的样子、气质。
“我必须得诚实地告诉你,我跟赵斯同的关?系,可?能复杂一点。”
“你不会因为钱就去巴结他,是的吧?”
李秋屿一下明了了:“所以问我大衣的价钱?”
明月有点不好?意思,李秋屿说:“我不会因为钱,去巴结任何人。”
“你是喜欢赵斯同,还是讨厌他?”
李秋屿斟酌着:“我跟他,每个阶段都不太一样,单纯用?喜欢或者讨厌形容不太准确,他很多事自认为是受我影响,其实根本原因在于他本来就是某种人,我说的某些话,可?能正?好?符合他期待听到?的。我一般不跟人流露倾向,他替我定了倾向。”
明月听得似懂非懂:“你受他影响吗?”
李秋屿笑了:“明月,你问得太尖锐了,应该多少受点儿?也许我自认为不受,但无?形之中受了影响,还有种可?能,”他很专注地看着明月,“他做了我客观上觉得不好?,但潜意识里希望发生的事,可?能我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希望这个事发生,但他做了,我没有反感,甚至会感到?一阵痛快,这大概就是他对我的影响,他好?像承担了我的其中一部分,你怎么看待我这样?”
明月说:“事情是他做的,不是你做的,人脑子里每天都会想很多事,同学还幻想抢银行发财呢,可?只要没真的去做,我觉得就好?了。”
“如果我知道他做的很多事不好?,但没阻止,成了旁观者,这恶里是不是也有我的一份了?”
“你能真阻止住他吗?如果不能,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觉得不怪你。”
李秋屿却还要继续问:“如果我阻止,多少能起一点作?用?,但我还没去做呢?”
明月望着他,忽然过?去搂住他脖子,趴他肩头说:“你活着都很费劲了,还天天想这样的事折磨自己,只有你在乎,赵斯同他们根本不会这样折磨自己,这对你不公平,慢慢别想了吧,我知道你从不做亏良心的事。”
她?说着说着就哽咽了,搂紧了他,这个房子她?害怕,书房不敢再进。她?总觉得血还在,不太吉利,她?好?像把他搂紧点,李秋屿就能暖和一点,安全一点。
“无?论你想到?什么,记得想想我,咱们永远在一块儿。”
李秋屿的手,在她?后脑勺不停抚摸着:“我会的,你放心,我不会再做叫你这么难过?的事,我什么都能答应你,答应你的,就一定会做到?。”
明月破涕为笑,她?松开他,李秋屿攥住她?手腕:“我积压了一些工作?,可?能要忙一忙,周末再去接你,咱们还像从前那?样。”
他再次到?酒店,没人发现异常,李秋屿永远叫人觉得舒服,他好?像已经养好?了身体,气色很好?,没有一丝孱弱感,反倒像打哪刚愉快地度假归来。员工们关?切地问候,他解释几句,也就过?去了。
投资人,还有他的旧同学在一起吃了个饭,叔侄俩都很喜欢他,李秋屿在他们眼里,是非常值得信赖的,有才干的人。他们总担心他会离开,但他真有一天离开,又清楚没人能留住他,李秋屿看着好?说话极了,可?同时意志坚定,没人能改变他想法。
大约忙了几天之后,赵斯同来到?泳池,和他一块儿游泳。他突然跳下来的,李秋屿知道是他,手臂上的伤疤没法遮掩,赵斯同瞥了几眼,忽然精光一闪,盯住他问:
“我听说,师哥过?年受了点伤?一个年关?都没露面?”
李秋屿极其平静:“已经好?了。”
赵斯同眼睛闪烁,他没笑,敏感地又多看几眼:“怎么受的伤?”
李秋屿说:“怎么受的伤不重要,重要的是,伤已经好?了。”
赵斯同用?一种怀疑的目光打量起他:“你年关?,是不是去那?小?姑娘那?个村子里过?了?”
李秋屿笑道:“你聪明得可?怕。”
赵斯同说:“除了那?儿,你没地方可?去,当?然了,也能换个说法,你哪儿都能去,也哪儿都不能去,你没心劲走动,我一直想请你到?上海过?年,就咱俩,正?儿八经过?个年,可?你不愿意。”
李秋屿说:“你有家庭,我跟你一块儿过?年算什么事?”
赵斯同嗤笑一声:“家庭?我拿出一天应付就很给面子了,你能忍受一大家子吃吃喝喝,吹牛的吹牛,废话的废话,小?孩子到?处乱跑乱闹的年关??”
他非常肯定,李秋屿不会向往这种俗世幸福,他要向往了,他就是俗人,赵斯同不能接受李秋屿变俗人。
“有什么不好?吗?”李秋屿语气稀松寻常。
赵斯同道:“看来,你在乡下跟劳动人民一起过?年过?得很高兴。”
“我确实高兴,我为什么不高兴?”李秋屿手臂上的伤疤,赫然在目,赵斯同眼睛跟随着,这不是撞的,跌的……他周围的人全都是瞎子吗?赵斯同脸上露出一种不自然的表情:
“这是你自己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