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春日,御花园百花盛开,宫中举办春宴。他站在花海中,低头温柔地用视线抚过娇嫩的花瓣,似乎并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小堇,此地并无外人,我不是太后,你不是尚书,今日站在这的只是裴家人。我问你,倘若大军压境,你有何对策。」
「你知道,我好不容易坐上这个掌权的位置,裴家好不容易站在今日的高度,难道就因一个藩王而颠覆吗?」
「你我难道不想更自在地在世上活着吗?」
句句刺耳。
自在地在世上活着。
但是太后始终看不透裴问礼,她以为他是尝到权力的味道就舍不得丢弃的世俗人,但後者真正所追求的自在活着,是和他所爱之人执手归隐山田。
「太后娘娘,日月晖於外,其贼在於内。谨备其所憎,而祸在於所爱。」裴问礼眸色微沉,看着眼前身着深色凤装的女人,缓慢开口,「权力在手中待久了,觉得全天下都是你的掌中之物?你别忘了,我和你只不过是互相利用,别把我也看成你的傀儡。」
「什麽?!」太后柳眉倒竖,不喜他的语气。
「我给你铺好了退路,走不走,是你的事。除此之外,你无权过问,我也无可奉告。」
那日是他们利用关系的破裂,今後她也没再问过裴问礼了。
她再一抬眼,眼眸里透露着不甘心。这位置她都没坐热,太后的手细细抚摸过宝座上的雕花纹路,陡然抓紧。
她不能就这麽算了。
下朝後,忧虑满满的官员们见裴问礼单影形只,犹豫片刻,咬咬牙跟上去,鼓起勇气堵住他前行的道路。
他们先是行礼问好,裴问礼微微颔首,接着就听到为首的官员说道:「裴大人,你难道就干看着江山沦陷吗?世人皆道你『渊渟岳峙,沂水春风』,你熟读圣贤书,算透半边天,怎麽可能一点办法也没有!」
裴问礼神情无动於衷,他懒懒地掀开眼皮。敌军压城,的确很紧迫,他能解这些人的焦急恐惧。
这些日来裴府问询的人比过节送礼的还多,只是他没有像过节送礼一样拦他们,而是将他们请了进来。
裴问礼多心淡薄,他简单地挑选焚香,熏烟飘散在空中,透过白烟所有来问话的人都显露出原有的样子。
借国家大义逼他想法子的,大难当头想苟且偷安的,一言不合就抓着芝麻大点事辱骂他的……层出不穷。
但更多的还是抨击他在世道人眼里的样子。
「你们不也是才子吗,一人智谋短,众人智谋短,没听过?」裴问礼语气不掩嘲讽,他冷笑一声,都能猜到他们下一句要说什麽,头也不回就走了。
「哼,什麽探花郎,不过就那样!」
「连他都没主意,我们完了……」
「好啊,等着瞧,我们想出法子,你就让出尚书之位!」
「……」
他就静静地走在宫道上,长赢末尾的蝉声呕哑嘲哳,树影庞大密集,遮挡一半炎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