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在此质问李尧,难道是那位大师姐对如今的玄机处现状有所不满了么?众人背后皆是冷汗岑岑,一时不敢抬头。
李尧惨白的脸上却?忽然绽出一个笑。
他这人常年板着一张棺材脸,此刻突然发笑,倒像是不太熟练似的,五官都忘了配合,看上去很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意思?。
虽然李尧实际是真的想笑。
“燕鸣臻,你说这话不可笑吗?”他尝试了一下起身,但最终失败了,索性便身体向后,双腿张开,箕坐道,“你、你的家族,难道不是这世上最著名的……咳咳!”
他咳嗽了几声,翘起的嘴角随即拉了下去。
“你说我无?权对她动武,可她无?令擅闯玄机处所划定猎场,我不能拦她吗?”他将残血抹在衣袖上,面色苍白,目光却?热切,“我玄机处以宪令治百家,违宪之人,难道我不该拦她?”
“燕鸣臻!”他朗声道,“南燕为何设立玄机处,你告诉我!”
“你是皇子,生来就享有特权,但这特权从不允许被凌驾于宪令之上……你不行?,她不行?,燕皇也不行?。”
李尧的话说得大声,听者却?都不免点头——玄机处确有此权责,若为首的大司宪都要因?情?而?违宪,那这玄机处便是失了本心?了。
燕鸣臻被他如此直呼姓名的质问,神色却?并不恼怒。
“宪令……”他点了点头,从袖中?掏出一物,随手掷出,落在地?面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认得这个么?”
众人目光都望向那地?上的物件,李尧的眼神也随之而?去。
他的眼皮猛然间开始狂跳起来。
落在地?上的东西似乎是一块手掌大的令牌,黄铜打制,上面似乎刻着某种字体。
姚珍珍也从燕鸣臻的身后探出了头。
她看见了落在地?上的那块铜制令牌,身体忽然一僵。
——“原师姐!你何苦去呢?留在宗门里,大家都一起,不好么?”
——“……阿珍,”记忆里那个女人似乎是摸了摸她的头,姚珍珍已?经不太记得她的面容了,“我必须去。”
——“可是此行?凶险,我怕你一去不回……”
——“哈哈……阿珍,你每次除魔都有必胜的把握吗?”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真的神仙……尽力而?已?……”
——“那么我也是一样的,阿珍。”
——“如果我的努力会让一切变得更好,那就值得。”
——“……”
——“这个给你,阿珍,如果我回不来了……”
——“算了,就当?给你玩吧。”
律令
——原琴鹤,玄机处建立之初的首位大司宪,自幼进入剑宗,拜师鸣麓山,也曾是姚清和属意的下一任山主人选。
只是这位曾颇受姚珍珍喜爱的原师姐最终选择了脱离师门,入世修行。
这位个性坚毅的女修在南燕斡旋数年,一手?组建了如今玄机处的雏形,并?成为了玄机处的首任大司宪,不但深受前?任燕皇信赖,更是南陆各洲各派所公认的清流中正之人。
而这位原师姐,在脱离剑宗前?,除去?自废功法,归还佩剑外。原琴鹤还给那时尚年幼的姚珍珍留下了一样礼物——一块铜制的令牌,上刻“治乱兴亡,皆出玄机”的字样。
原琴鹤最终死于一场公开的刺杀,根据她本人的遗愿,她的尸骨被?葬在了清义玄机处总部镇石之下。
而她所归还的佩剑“复生”,因主人身亡,戾气难驯,最终被?送入了剑冢。
燕鸣臻先?前?掷出的那块令牌,正是这位原师姐留给姚珍珍的最后一样遗物。
姚珍珍认出了那块铜制令牌。
她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前?了半步,想要去?将令牌拾起,却忽然感?觉衣摆传来一阵微弱的阻力。
她回过头,看见身后青年正垂头望着自己,眼神脉脉,同时轻轻摇了摇头。
他颜色浅淡的双唇开合,却并?未发?出声音,只是做出口型。
相信我,珍珍。他无声道?。
姚珍珍向前?的脚步一下停住了。
她没了动作,对面箕坐的李尧却脸色更加惨白起来—巴一思巴依6久留3—虽然他的脸色本来就因为受伤失血而十分苍白了,但若说之前?他的神态间还是愤然与不甘的,从燕鸣臻掷出令牌开始,他的面色便已成了摇摇欲坠的惨白。
任谁都看得出这位大司宪此刻的心防依然溃破了。
他抬起右手?,手?背上的一枚印戳随即亮起,一条浑身赤红的蛇形妖灵随着他的动作而浮现,逶迤盘旋着游向地面上的令牌。
妖灵细长的蛇身将地面令牌裹缠了起来,忠实地送回了它的主人手?中。
“……治乱兴亡,皆出玄机。”李尧的目光落在手?中令牌的刻字上,眼神却是涣散的,好像透过那几个简陋的刻字看向了某个不可?知的远方?。
他念出的声音并?不大,但周围诸人都正关注着这位大司宪打算如何?应对,全神贯注下,所有人都听见了他喃喃念出的那句刻词。
“那是……那是……”有人忍不住开口,却又半天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玄机处首位大司宪原琴鹤所铸‘玄机令’,”李尧颓然地闭上了双眼,“持此令者,可?在我司镇石上刻下一条新?的律法……”
“我听说剑宗内留有她的遗物……没想到是这个,”他的语气一下变得十分疲惫,“三殿下,此物一出,玄机处此后便要时时受你的掣肘……这是你的意思,还是‘那位’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