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音符,都在反复提醒自己现在是没天赋的人。可她就这样弹了下去,摁响一个个黑白琴键在心脏上刮擦而过的痛感,像夜莺呕出心脏最深处的一滴滴血液,像小美人鱼带着幻化出的双脚,每走一步都是刀尖般的疼。
闻染心想,她一定一定,再也不会像这样喜欢一个人了。
那天夕阳被夜色吞没,剩下一个绮丽的尾巴。许汐言坐在闻染身边,面容是夕色也无可比拟的瑰丽:“阿染。”
闻染擡起手来,轻轻捂住许汐言的嘴。
许汐言想要说些什麽呢?闻染发现自己竟不敢听。
她的心怦怦跳着,觉得那或许是一句比以往都要诚挚的——“我喜欢你”。
诚挚的丶深切的丶到闻染都无法拒绝的地步。
可是。
她从来没有把许汐言所说的那句“不弹钢琴,就这样生活下去也很好”当真。
骑着扫帚的魔法师,怎会甘心囿于日常生活的牢笼呢。那般酣畅的感觉,只要体验过的人,就再也忘不掉了啊。
包括闻染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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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天,闻染工作室有活动,没让许汐言来找她。
她收到许汐言发来的信息:【回家时买些黄油好吗?】
【我在冰箱里找到了低筋面粉。】她拍给闻染看,又道:【我们可以一起烤饼干。】
闻染回家的时候,果然带了黄油。
许汐言笑着来接。
这实在是过分普通的一个夜晚。跨过了年,楼下有隐隐的猫叫,窗户打开一隙,夜晚的寒气里有柳树抽芽的味道钻进来,混着闻染养在窗台的多肉。
闻染望着许汐言去预热烤箱的背影。
她好像习惯这间小小四十平的出租屋有许汐言存在了,趿着和她同款的拖鞋,穿着她的睡衣或毛衫,很随意的在这间屋子里走来走去。
和她一起做饭,洗水果,看电影,烤饼干。
闻染张了张嘴,抿住,又张开:“许汐言。”
“我发现一个问题。”许汐言染着笑转回身来,一只冷白的腕子撑在流理台上:“为什麽你还是许汐言丶许汐言的叫我呢?可不可以也叫我一个特别的称呼?”
“嗯?”
闻染便是压着她那声带笑意的“嗯”开口:“你是不是该走了,我不能让你继续住下去了。”
许汐言瑰妩的笑脸明显一怔。
良久的沉默後,她低下头,唇角的弧度变得自嘲:“我还以为……”
这段温馨的日子太容易带给人错觉了。
错觉她和闻染是互相喜欢的,错觉她们是一对普普通通正在恋爱的小情侣。
可原来,闻染心中的那条线始终清晰的划着。
许汐言再度擡起头来,敛去情绪,笑问:“烦我了?”
小小烤箱边是化开的黄油香。
闻染转身,佯作要去卧室拿皮筋:“也许吧。”
手悄悄的紧攥成拳,指甲都嵌进掌纹里。
许汐言在她身後,终是没再说话。
路过客厅时,闻染望一眼逼仄的生活阳台,可以瞧见一小块墨色的天。
其实她心里一直清楚,这段日子像是偷来的。
看似和她一起沉沉坠入生活里来的人,只是需要一段重新振作起来的时间,就要再度骑上扫帚,重新回到高高的天幕上去了。
她追不上那背影。
可她能用自己这双失去了天赋的双手,将那人再度托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