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打开襁褓一角,将里面熟睡的奶娃娃抱给他看,还兴致勃勃的问他好不好看,喜不喜欢。
红豆看着那几乎一模一样的粉嘟小脸,心中的不详越发浓郁,一股说不上来的寒意顺着脊梁骨直冲後脑勺,他甚至还能感受到後勃颈根根耸立的汗毛。
上次有这感觉的时候还是邈千重醉酒後调戏他,九王爷冷冰冰的看过来,那徘徊在生死一线的惊悚感,细细想来远没有现在让人绝望。
“这俩可是龙凤胎,男娃娃乖巧懂事,女娃娃明艳可爱,养起来也不费心,吃的少,睡的多,更不会哭闹扰人清静,而且,这俩还是富贵命,一个命交华盖,一个天赦入命,养在家中可镇宅,带在身边可纳福,是逢凶化吉,消灾减难,旺盛阴德的好天命。”
应机顶着一张得道高僧的脸,介绍孩子时却像是推销假货的无良商贩。
红豆便是上了贼船的可怜人。
应机将他的胳膊摆弄成环抱的姿势,插花似的将俩孩子一边一个,放在他弯曲的臂弯中。
他眉间温和慈祥,一笑露出了不怀好意的森白牙齿。
“边关战急,殿下还没来得及给他们取名,不过没关系,殿下说了,这俩孩子既然由主母抚养,这名字自然也由主母来取。”
红豆不安了一整天的心彻底死了。
应机笑着将红豆额边淌下的冷汗擦去,在那双猩红绝望的怒视中神色依旧温和又慈祥“此事就辛苦你了,贫僧还有要事处理,告辞。”
苏子明目光平静的瞥了眼红豆怀中的襁褓,拢着手炉站在廊下,语气淡漠道“哪里捡的孩子?”
红豆根本不敢擡头,抱着孩子杵在那,肩膀低垂,害怕似的颤着抖。
活像是被人下了堂的弃妇,抱着孩子来打秋风,但又耻于开口。
苏子明沉默一瞬,脸色登时沉了下来“你背着我都干了什麽?”
红豆扑通就是一跪,熟睡的俩孩子被这动静吵醒,在襁褓里哼哼唧唧,仿佛下一刻就要嚎啕大哭起来。
红豆头顶着这塌天的压力,就这还得分出点心神来哄孩子,待俩孩子重新熟睡後,他不敢再拖延,颤巍巍的将缺德和尚送来信捧到主子面前。
看到信封时苏子明还是很意外的,自然也是欢喜的,但当打开信笺,看到纳妾文书四个字时,还不曾明媚的心情登时沉个底掉。
红豆抱着孩子缩跪在苏子明的阴影下,只听头顶有打开信笺的窸窣声,下一刻便万物寂静,连带着天色也突然黯然了,一股说不上来的阴冷从头顶落下,寒霜过境般迅速将廊下冻结,就连襁褓里的奶娃娃也不安的哼唧着,大有一种想哭又不敢哭的委屈感。
纳妾文书被人捏的发皱,苏子明眸色阴沉,看了片刻後突然轻笑出声来。
红豆听得脖子一缩。
单薄的纸张终于坚持不住,撕拉一声裂开了口子,那口子越裂越大,撕拉声也从漫不经心慢慢变成了冷冰冰的狠绝,撕裂声越来越清晰,速度越来越快,最後那团纸片几乎是砸在了红豆身上。
红豆擡头时苏子明已经转身进了屋,门啪的一声甩关上,紧接着便是让人心惊胆战的寂静。
碎纸片扔了一地,虽然有些已经被雪水打湿,但隐约间还是能看清上面所写的文字。
那两封信,一封是纳妾文书,一封是和离书。
红豆倒吸一口冷气,怨恨的同时又觉得应机所言不错。
这俩孩子果真是福星。
若非自己抱着他们,苏子明盛怒之下,少不得要给他一顿窝心脚。
红豆伸着脖子看了过去,屋内没有点灯,黑漆漆的,安静的有些让人惊心。
就在他心中隐隐不安时,屋内突然传出一声闷响,那动静好似滚雷坠落,在屋内炸了个天塌地陷,紧接着便是不可控的一阵暴乱。
就好像十几个暴徒闯进了屋,没有目的也不为钱财,只为了将屋里的一切砸了个稀巴烂。
毁天灭地似的动静惊动了宅中的守卫,他们以为是敌军打进了江南,提着刀便跑了过来,第一眼便看到了抱着孩子老老实实跪在廊下的红豆,第二眼便看到一把圆杌破窗砸来,守卫慌忙错身,圆杌与他擦肩而过,带着破空声,啪的一下将拳头粗的花树懒腰砸断。
窗户破碎了一地,屋内黑洞洞的,借着雪光,隐约可见满地的凌乱。
黑暗中慢慢显出一抹身影,恶灵一样慢幽幽的出现在半塌的窗口。
守卫们几乎是下意识的举起了刀,连带着眼神都警惕了。
当苏子明的脸慢慢的清晰在雪光下後,他们非但没有放松,反而将刀攥的更紧了。
那双眸赤血猩红,阴沉的实在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