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当初为什麽非杀他不可吗?”
少年削瘦的长指透着些白,指尖半没发中,掌心撑着同样苍白的额头,手掌的阴影斜落在他面上隐没了他当下的神色,只瞧那唇线从阴影中延了出来,紧绷的有些发白。
少年没等人的回复,自问自答的开了口“因为我知道他想杀我,他也知道我知道他想杀我。”
少年的声音很轻,几乎是一出口就被呼来的北风撞个粉碎,同那漫天落下的白雪一样,零星的碎在昏暗的长夜中。
“那一天我们把後背交给了对方,我能清楚的感受到他的呼吸和心跳,他的刀在每一次劈落敌人的时候都想调转过来捅向我,我等了他很久,直到最後他的刀断了,他也没有这麽做。”
“你知道当我听到他的刀断开时我在想什麽吗?”
少年睁开了眼眸,那双眸亮如星子,在昏暗中透着年少人该有的青涩,还有那与年纪不相符的疲惫和沉重。
“我在想,叶阳沂,你当真是非死不可了。”
“他那时应该也知道自己会死。”少年声音平静的说“因为我天生不足,又稀疏武功,我所练熟的每一招都是他拿藤条打出来的,他知道我的破绽和软处,所有的都知道。。。。。。。。嫂嫂有孕我真的很开心,想接回孩子也是真的,我想亲自教他们,就像当年兄长教我一样。”
远处的声音被北风带进了大堂,混乱离他本就不遥远,再加上长夜寂静,他能清楚的听到那阵阵传来的厮杀呐喊声,甚至还能听清刀剑砍落在铁甲上,破开皮肉的声音。
自牛赫灵进了江南,铁甲军几乎夜夜前来攻寨,寨子里的人不少,但能顶的住牛赫灵的铁骑的大将却只有叶末爻一人。
叶阳泷坐在雪光和长夜的交织处,半幅身子隐与昏暗,半幅身子亮在雪光中,他擡眸看过被风撞开的大门,目光复杂且冰冷。
他问“我们还有多长时间。”
身後传来了回答“五天。”
“还有五天他就要离我而去了。”叶阳泷指敲扶手,向身後人问道“你说他是真心待我还是在假意拖延。”
“他不是牛赫灵的对手。”
“如此便是真心了。”
若叶末爻有二心,这山寨早就破了。
叶阳泷说“他这一走倒是潇洒,就是苦了我,以後要一人面对牛赫灵了。”
“主子不同意,他哪里都去不了。”
叶阳泷闻言却笑了,指尖抵着龙虎椅上铺着的虎皮,半晌才慢悠悠的说道“若他能助我赢得江南,我便给他真正的自由,哪怕日後他想杀我,我也放他离开。”
牛赫灵一脸平静的听着前线送来的军报,沉默片刻,突然轻笑出声“以一己之力对抗我麾下三位大将,阿重果然出息了。”
应机“有道是强龙难压地头蛇,他自小在江南长大,对此处的地形了如指掌,再加上二十一寨的兵力,短期内自然能处于不败的地步。”
“我又何惧打长久仗。”牛赫灵起身走去屏风,那里挂着一张巨大的江南地形图,上面用朱笔和黑墨划分了两个不同的势力,还有一些至关重要的路线和驿站也被人细心的标记出来了。
“自家兄弟闹一闹也就罢了,真为了这个损兵折将,不但我觉得荒唐,怕是他也会觉得不值当。”
叶末爻占据江南有一年之久,与疾如风对战也不下百次,虽然胜负难分,但疾如风损失最大的那次也不过是丢失了粮草和战马,至于他手下的兵将甚少有死伤一说。
叶末爻不想伤铁枪军的心思就是傻子也能看的出来。
“若将军肯亲自出营,殿下必然是手到擒来。”应机掐着佛珠,似笑非笑道“将军的心思,贫僧如今实为不懂。”
牛赫灵不但反感与叶末爻一战,甚至多有逃避,宁愿让三位大将日夜不休的攻寨,也不愿意亲往一回,将人提回来。
“因为我心中也有疑惑。”牛赫灵背着手站在地形图前,目光在图上慢慢缓过,声轻道“乱世无主,各方势力皆自命天子,招兵买马,争城夺地,此事已是人之常情,尧光族立世两百馀年,声名远扬,震慑海外,若真起了做皇帝的心思也不奇怪,怪就怪在他的领地不选在素有龙脉之称的皇都城,也不选在尚且无主的西域和防御不足的东隅。”
偏偏选中了牛赫灵屯了重兵的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