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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第2页）

苏子明以前也爱与她说她父亲的事，但最近已经很久没提了，他非但不提，还不能听别人说，一旦有谁说起了她父亲的事，苏子明便会郁郁离开，终日不见笑颜。

“我想要父亲回来。”捷娘手里捏着空伯给她洗净的果核，躺在空伯膝上，看阳光从云层中落下，落在头发花白的三爷爷肩上。

捷娘的声音稚嫩且认真：“爹爹需要父亲，三爷爷和四爷爷也需要父亲，如果父亲不能回来，那我就去将他找回来。”

空伯神情一怔，笑意中透出了些深意：“我们三大营尽出犟种，没有怂兵，更没有窝囊的将。”

捷娘一骨碌爬起来，稚嫩的眼眸对上了苍老的眸，她认真说道：“对！捷娘从不惧战！水来土掩，兵来我挡！”

阳光从稀薄的云层中落下，明亮柔和，璀璨耀眼，将玩闹的爷俩拢在其中，檐下铁马叮叮当当的响着，清脆中偶尔夹杂一两声乌篷船路过时的拨杆声，柔和的风顺着小青瓦轻快的滑了出去，飘过着铺着青苔的石阶，吴侬软语的小镇，在阳光下慢慢变得灼热，滚烫的温度令人窒息，将本就焦黄的土地吹的更加干裂可怖。

洗的发白的僧鞋踩在上面，干裂的土地立刻被碾成砂砾，顺着斜坡往下滚。

北境的风从来不知温婉为何意，冬日时似一把能吹毛立断的寒刀，刃口锋利刚硬，夏日就徒然变成了一把火，烧的大地干涸，溽暑难熬。

这里比境外的艰苦不遑多让。

风卷着热浪扑来，烧的土缝间杂草枯瘪焦黄，轻易便断裂在热浪中，杂草飘过土坡，在那被风鼓动的衣角上略微停留，僧人擡手拈住了它，看着那根焦黄轻易便断裂在指间，素来从容的眸难得有了几分慈悲。

“杀人的时候都没见您如此伤悲，这根草倒是修了好大的福气。”

年轻的少将擡手接住那小半根枯草，恶趣味的将其彻底捏个粉碎，撒花似的擡手抛入滚滚热浪中，眉头一挑，咧开了一个得意的笑：“碎无全尸啊！军师是不是要哭一个？”

“听说昨晚上副将大人偷袭不成反被秦家军一小将包了饺子，若非忍冬及时赶到，副将怕是就要留在北境过夜了。”

应机手持佛珠，神态温和，但字字透冷，直往人心窝子里戳：“到底是大将，就是沉得住气，这要是贫僧啊！还真没脸出来见人了，更别说一早起来就吃塌了锅。”

“小将？那可是秦家军四煞之一！”邈千重慢悠悠的上了土坡，抱着胳膊靠在树荫下乘凉，说：“小兔崽子没这麽大的功力，一准是身後人在帮他。”

“那手段不像是叶老将军的风格。”枝头蝉鸣聒噪，阳光从枝叶间零星的落下，落在了僧人那单薄却不孱弱的肩上，佛珠在指间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不急不慢，悠然似水波轻荡。

邈千重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手中的佛珠，突然说道：“这串佛珠的年头可够久的。”

应机之前的佛珠是邈千重母亲的遗物，刚见面就给了他，邈千重对父母的印象十分薄弱，面对这唯一的遗物虽有感慨但却不多，随身佩戴没几天就给了苏子明，苏子明一眼便认出那是应机之物，还以为邈千重是在嘲讽他，擡手就给扔山下去了，後来又听他这麽一说，又派人出去找，红豆带着人在山里找了快半个月才将东西找回来。

只可惜那时邈千重已经随军走了，听说苏子明後来将佛珠送去了虞国，放入先太子妃的陵中。

“工艺可真够差的。”邈千重抱着胳膊说：“难为你日日佩戴，都盘出浆了。”

应机目光平静的看了他一眼，虽没什麽情绪，但不难瞧出他此时的不快，邈千重立刻不怕死的说道：“呦呦呦！难得的变脸，谁给你的？”

应机拢佛珠入袖中，兜着袖子看向北境的城门，巍峨的城门被阳光晒得发白，高温下隐隐有些扭曲变形。

“不说我也知道。”邈千重拧开酒囊，一口酒下肚，整个人都爽快了：“铁衣王吧！”

应机目眺远方，没搭理人。

邈千重歪头看他，觉得自己应当没猜错，俩人就这麽不远不近的站着，斑驳的阳光透过树荫落在俩人身上，蝉鸣震耳，在热浪似的风中一声高过一声。

邈千重盘腿坐在树荫下，一手晃着酒囊，一手随意的搭在膝上，叹息似的说：“这仗真是越来越难打了，我瞧着比之前设计去炸天陵宫还要难些。”

“天气炎热，粮草短缺，自然是要难些。”应机兜着袖子，若有所思的看向城楼上的女墙，女墙後站着一排哨兵，北境的铁甲在烈焰的照耀下反射出灼目的寒光：“好在我们还有水源在手，能解燃眉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