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债
猴姜突然想起一事来,在江南时,大虫成天缠着他下山去镇子里玩,一玩就是一整天,他不催对方绝对不回,自来了这繁华的皇都城,大虫的性子反倒是静了下来,能不出去就不出去,别说出宫去玩了,平日不当值时他连屋都不出,就跟长在他屋里似的。
猴姜眸中精光一闪,端回酒杯的同时开了口,语气坚定的仿佛猜透对方:“你,肯定是欠人账了!怕还钱,所以才闹着要跑的!”
说罢又觉得哪里不太对,他摇头道:“你当年是因战乱才举家逃去江南的,那时你还小不可能欠人账才对。。。。。。。。一定是你家父辈欠了人钱,你还不起,所以才要逃的!对不对?”
猴姜的本意是炸出大虫的实话,谁料对方却认真的将头一点,说了句是。
对方一认真,猴姜就蒙了神了。
“还。。。还不起啊。。。。大当家的如果帮的话”
“也还不起。”大虫目光低垂,指尖轻扣杯盏,他说:“除了跑,我没别的路可走。”
猴姜转眸看向里屋,烛光落在珠帘上,反射出华丽的五彩颜色,邈千重的身影模糊在重叠的珠帘後,只闻气息匀长,酣意甚浓。
猴姜吃了口酒,下定决心道:“那就走,兄弟陪你!皇都城又怎样,不过是人多些,这里的热闹我猴姜不稀罕,只要跟兄弟和大当家在一起,一辈子在山上不下来也是值得的!”
大虫:“多谢!”
“闭嘴!”猴姜手撑在桌角边缘上,下巴一擡,豪气道:“给老子倒酒!”
猴姜终究没能守完这後半夜,他醉的厉害,身子一歪就从凳子上滑了下去,大虫拉过他的手臂,将人抗在肩上,外屋的角落有个午休乘凉用的竹榻,他将猴姜擡了过去,让他在上面好好睡一觉。
收拾完桌子,他拎起药箱进了里屋,榻上气息匀长,邈千重还在熟睡中,他借着烛光察看邈千重後背的伤,夏夜溽热,药粉多被汗水打湿,他为其擦拭了伤口,打开药箱重新为他上药。
“扶南王范寻养虎于山,有犯罪者,投与虎,不噬,乃宥之,故虎名大虫,亦名大灵。”注{1}
大虫动作一顿,眨眼便收拾了情绪,他从箱子里取出白瓷瓶,将药粉撒落在邈千重的伤口上。
“这是老寨主以前教过我的。”邈千重缓缓睁开眼眸,双手交叉放在下巴底下,声音低沉却不沙哑,听起来不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是晋代千宝的《搜神记》。”大虫边敷药边说:“我爹以前也同我说过,我还记得这位藩王为了审案还养了一池的鳄鱼,烧过一铁锅的开水,只要不被老虎鳄鱼吃掉,能从沸水里取出指环,他便信了对方的冤屈。”
“用如此酷刑来明辨是非。”邈千重调整了下自己的趴姿,叹息道:“真不晓得该说他是仁慈还是残忍。”
大虫低笑了声,将小瓷瓶收入药箱里,说:“我爹倒是夸过他,说他这是法外有情,给冤屈的人一个自证的机会,那些心中有鬼的不敢过虎山鳄鱼池,更不敢伸手入沸水自证,案情如何一试便知。”
“你爹。。。。”邈千重下巴抵在交叉的手上,慢悠悠道:“是个文化人。”
大虫的影子被烛光拉的纤长,落在邈千重的枕边,只瞧那影子将头一点,说了句他文采确实很好。
“你是虎家哪一房的人?”邈千重看他的影子摇曳在昏黄的烛影下,问道:“你年纪这麽小,是家中幼子吗?”
“恰恰相反。”大虫说:“是长房长孙。”
邈千重哦了一声,睡着了似的趴在那不再说话,大虫为他换药,包扎伤口,待收拾好药箱即将出去之时,他自己反倒停下了脚步,风从窗外涌入,吹过珠帘,闷热中透出了难得的凉爽,细细的落在他面上,大虫目光低沉,神色欲言又止。
“我会带你出皇都城的。”
邈千重趴在那,声音中透出了肯定:“大当家身边需要小喽喽,皇帝老子也管不着。”
隐约中他似乎听到了大虫的声音,但不真切,擡头时人已经出去了,五色珠帘在烛光下摇晃着,碰出了清脆的啪嗒声。
注{1}:晋代千宝的《搜神记》,第二篇《扶南王》,百度所查。
破晓之光如刃上锋芒,自东方腾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刺入漫漫长夜,将满天星辰震碎与一片辉煌之中。
牛赫灵这边刚起身,小太监就前来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