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诚站在下首俯身并不敢直视赵策的眼睛。
「好叫官家知道,臣并无不习惯。」
上首的人静静看着他,好半天才说:「你比子恒聪明,也比子恒会察言观色。」
这种话只能听一听,因为不是好话。
赵诚只能答:」臣不敢。」
上首的人笑笑,问:「章舍人前段时间上书,城外钱粮案,听说是经过你提点的?你一个看城门的,倒是仔细。」
赵诚听得浑身冷汗,怎麽比大明的锦衣卫都查的仔细,这都多久的事情了,当初能查到肯定也不止是他的那一点线索,范德那样的能吏,肯定是想查什麽没有查不到的,这会儿直接推到他身上,连他做过什麽都知道。
「臣在宋门当值,汴河上无意撞见,只是和诚甫说起,并不曾特意探查。」
官家不紧不慢继续问:「那与康渤和那群兵痞私交甚笃,也是无意?」
其实赵官家很喜欢他默不作声的聪明劲儿,尤其是他这种性格,上能结交汴京城权贵,下能和武夫兵痞们私交甚笃,这样的人必然是有自己的独到之处,让人信服的。
在眼下文武对立,新旧对立,南北对立,一切对立的混乱局面中,就需要赵诚这样能摒弃一切成见的人。
性格太鲜明的人,能力强,但不好用,最好用的人,是在人群里不显眼的人。
赵诚狡辩:「臣与康渤并无交情,同是性情中人,不忍看他平白无故丢了性命。」
君臣之间静静地,谁也不说话。赵诚不在意官家信不信。官家其实也不在意他说的是不是真话。
但是他能请动大宗正,独独为一个泼皮一样的康渤求情,就知道他是个重情的人。
上首的人继续说:「那听说,有人南下查了税赋明细?」
赵诚这次真的跪下了,并不是屈辱,是保命。
他甚至想不到是谁会出卖他。而且他查税赋,只为了自己心里清楚,并没有任何做文章的念头。可是这位官家知道了。
他跪在地上,恍然之後都没想起该怎麽为自己辩护。
这种事可大可小。
只是太突然了。
上首的人对他的反应毫无意外,静静看着他伏地跪在那里,很久後才说:「既然查清了,那就给朕上个摺子,把里面的明细清楚,呈上来。」
赵诚不能拒绝,虽然他是武将,是官家的保镖,但这种任务还是不能拒绝。
「是。臣领旨。」
最後的最後,那位官家问:「你觉得,北方能收回来吗?」
赵诚毫不犹豫答:「能。」
上首的人轻轻笑了。
不知道是被他斩钉截铁的态度逗得愉悦了,还是因为他的样子好笑。
「行了,起来回去吧。」
赵诚这才起身,缓缓退出来。
等人走後,上首的人才轻声说:「和他爹爹一样,但比他爹爹圆滑聪明一些,挺有意思。」
宗瑞小声说:「赵舍人是被官家吓着了,他毕竟年纪还小。」
官家冷哼:「他偷懒作怪,朕要是不吓一吓,他和缩头乌龟一样,一动不动。」
宗瑞小声劝说:「赵舍人今年才成婚,年纪小,年轻人偷懒一些也是正常。」
很显然在官家眼里,在很多人眼里,赵诚懒得过了,也太恋家了。
赵诚出了殿浑身冷汗,一个人默不作声出宫归家。
既然没人给他放假,明日他还是要照常进宫当差。
关於税赋,各种加税的规则,难道那位不懂吗?肯定是知道的,只是没有人把事实摆在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