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凤翥眼若寒潭,两人僵持半晌,他吐出一口浊气,对那卒子说道:「罢了,既然广陵王殿下替你求情,本侯就留下你这双招子。」
驿卒闻言瘫软在地,不停叩谢广陵王殿下。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梁俨让驿丞将这卒子除名,杖打二十,赶出驿所,以後不许再用。
驿丞见这祸事没有殃及他,心中大喜,连声应承,大赞殿下英明。
车马启程後,梁俨以为沈凤翥会生他的气,没想到他的小凤凰主动跟他说自己冲动了,虽触景生情,但不该意气用事。
「阿俨,我…你不要……」沈凤翥知道挖眼是大刑,但还是遏制不住心里怨恨,阿俨会不会觉得他太狠毒,不喜欢他了。
梁俨见他眼波潋滟,欲言又止,摸了摸泛红的眼圈,笑道:「好了宝贝,当日是我疏忽,让你受了委屈,都过去了,我以後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当真是个傻子,这管他什麽事。沈凤翥唇角勾笑,扒住修长有力的臂膀,轻轻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梁俨低头见沈凤翥笑容恬静,拍了拍臂膀上沁凉的手,听着车轮辚辚,驶向前方。
又行了几日,梁俨听那山林间传来佛寺钟声,心道应是当日避雨的青莲寺。
「郑中官,你们先去驿站歇息,我…本王要先去见一见故人。」
郑鱼来不及出言询问其他,马蹄扬起的尘土把他呛得生打了几个喷嚏。
轻叩寺门,小和尚见是一位锦衣公子,忙问何事。
梁俨见是是故人,双手合十,笑吟吟道:「小师父,我来讨些热水。」
「有有有,施主请进。」小和尚闻言立即请人进来,领着梁俨去茶房,「施主可用了斋饭,我们青莲寺离城镇远,施主若不嫌……。」
梁俨见他还是一如既往慈悲热心,笑得眉眼弯弯,「小师父,三年未见,你不记得我了?」
小和尚停下脚步,转身细细打量身後之人,「你是……」
「当年流放途中,幸得住持和小师父慈悲,施以援手,我和家人才能保全性命。」
「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找我要热水灌水囊的流犯!」小和尚双目圆睁,震惊之後笑得灿烂,「你怎麽回来了,你的家人呢,他们还好吗?」
这郎君和他家人相貌出众,他记得清晰。
「都好,都好,我们要回玉京了,路过贵寺,故来看望小师父。」
小和尚见梁俨穿金戴玉,华服熠熠,双手合十:「无量寿佛,小僧恭喜施主了。」
梁俨亦双手合十,回了一礼。
小和尚听梁俨说要见住持,连忙带他去了佛堂。
梁俨见了住持,在佛前虔诚叩拜,若不是在青莲寺避了一夜寒雨,又有炭火热粥,纵然自己有药,凤卿也熬不过那夜。
梁俨从怀中拿出一张飞钱,双手奉给住持:「这是我和家人的一点心意,望您收下。」
住持见那飞钱面额之巨,连说不可,「贫僧所做微不足道,施主不必如此。」
「当日一饭一水之恩亦是救恩之恩,佛说因果,大师当日种下的善因,我只是来还善果,还请大师收下。」
住持淡淡笑道:「阿弥陀佛,施主慧根,既如此,贫僧只当施主是来还愿,供奉长明灯,这些钱财只当是香油钱罢。」
住持让他写下祈福之人的名字,梁俨写下他们一家的姓名,住持看了一眼纸上姓名,又看了一眼梁俨,停下的手又慢慢转起佛珠。
小和尚看了一眼飞钱,又看了一眼辞别远去的郎君,问道:「师父,这小郎君出手好阔绰,他不过求了六盏长明灯,这些钱够供奉两千斤香油了。」
住持看了一眼弟子,道:「心中多少恩,命中多少福。这位小殿下虽命数难测,但他心怀慈悲,知恩图报,必然逢凶化吉,事事顺遂。徒儿,将他的灯看好,必得夜夜长明,绵延不灭。」
梁俨了却心中一桩事,胸中舒朗,打马追上车队,又走了一日,他们到了埋葬梁亿的驿站。
「小心点,别把晋阳王殿下的寿材磕到了。」郑鱼指挥手下将车队最後的棺材卸下来。
这副金丝楠木棺是梁俨从幽州带来的。
众人走到那棵槐树下,想来春时埋葬梁亿之处满是野草,如今秋风萧瑟,只剩枯枝败叶堆积在上面。
郑鱼见梁俨拿着铁锹就要挖土,慌忙跑到身边劝说:「殿下,奴婢们来吧,您身份尊贵,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