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此时夜幕降临,天边绘满深邃的靛蓝色。
寒蝉凄切,本不应该发生在夏季。
可两个女人前後进入这黑沼泥潭深处时,彼此心境竟也与这环境无二致,凄凉,悲哀,身事无常。
冯蘅亦步亦趋跟着瑛姑的动作,一步都不敢踏错,此地遍布机关,一不小心就会困于其间。唯一正确的路径要靠迂回迢遥丶反反复复,像极了岛上的桃花林。
她望着前面满头白发的女人,不敢想象这十几年她过得是怎样的生活。
再小心翼翼的过了一片污泥湖沼後,终于抵达一圆一方两间小茅屋。
在进屋前,冯蘅将黄药师塞给她防身的小刀搁置在门外的木架上,那一声清脆响声惹得瑛姑回头去瞧,瞧了个分明,却只是淡淡收回视线,不置一词。
一入屋内,瑛姑熟稔的找来火折子一一点燃屋内油灯,眼前瞬间明亮起来。冯蘅扫视一圈找了个凳子安安静静的坐下,瞧着桌上被摆成天罡北斗阵状的七盏油灯发起呆来。再回来的瑛姑往她身上扔了个小瓷瓶,她接住,不明所以。
瑛姑视线落在她裤腿的暗红血渍上,面无表情道:“林间荆棘长于瘴气,自带毒性,虽不至死,可你若是受伤中毒,只会给我惹来麻烦。”
冯蘅一怔,随後将瓷瓶握在掌心,望着她笑了笑:“谢谢你。”
瑛姑望着她的笑容,愣了一下,灯光昏暗,竟像是在看年轻时明媚笑靥的自己一样。
真是刺眼。
可,也很怀念。
空腹一天,到了夜晚两人都有些饿了。瑛姑独自去厨房弄食物,冯蘅坐在椅子上给自己脚腕上的划伤处涂药,简单处理伤口後,她绕着堂里走来走去,才瞧见地上有炭笔书写的痕迹,不过因有些时日,已有些模糊。
应该是某种计算题,只是与现代阿拉伯数字的计数方式不同,她完全看不懂,虽然即使看懂了,大概也不会,仔细瞧了许久,也没瞧出个名堂来。
瑛姑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鱼粥出来的时候正瞧见在墙角的她蹲下身子,看着地上的算数题入了神。
“不必看了,于你们桃花岛而言,这些都是小儿科。”
“起码于我而言不是,我其实看不懂,也不会这些。”
“你夫君和你女儿都是顶聪明的人,这些术数都极为擅长,你竟不会?”
“人各有所长,我无需处处与人比,也不必样样比人强。”她站起身,坦然答道。
瑛姑深深望了她一眼,随即转身回长桌旁,将两碗鱼粥放了上去,不发一语坐下,就拿起筷子独自吃起粥来。
冯蘅也随之坐在她的对面,捧起鱼肉粥,顿了顿,小声道:“谢谢你的招待。”
瑛姑闻声不由得停下动作,擡起视线,却终是没有望向她,落在了桌面灯火覆盖的小小晕黄处,沉寂半晌,又继续低头喝着粥。
夜间寂寥,沼泽内多的是昆虫,即使并无野兽,也常能听见虫鸣声,可这声响反而更添凄清之感。
躺在床上的冯蘅心中微微触动,一阵涩意,瑛姑竟就在这个地方孤独的生活了十几年,论其不幸,何曾少于周伯通。
……
翌日。
晨光甚好,温暖的光线早早的就笼罩着整间小茅屋,让早起的人心旷神怡。
冯蘅醒来後,好奇的绕着这建于沼泽中的屋子走一圈也看了一圈,小茅屋不大,物品却虽简单但应有尽有,摆放的也很整齐,可见主人良好的居住习惯。
屋外地板上还有一排陶钵,种满了花花草草,倒是显得这小茅屋很有生活情致。
她忍不住摆弄起鲜红的嫩蕊来。
身後恰逢响起脚步,又驻足。
“这都是我种下的毒株,剧毒无比,你若是沾上,麻烦在死前留下一封遗书,让你夫君别找我麻烦。”
冯蘅笑道:“他在岛上也像你这般种了不少药草毒草,我平常无事会帮忙侍弄,也就因此认得一些,所以别担心,我不会不小心中毒的。”
“谁担心你了!”瑛姑转身就走。
无所事事的第一天。
如今无需破解桃花岛的奇门术数的瑛姑也无需再在这上面费尽心力,苦思冥想,也便彻底闲了下来。
冯蘅闲时能自己给自己找乐趣,看书也罢,摆弄花草也好,闲庭信步逛逛小屋也罢,总之是不会令自己枯燥的,而瑛姑……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说是看着,其实不过是在观察。
瑛姑想知道她究竟是个什麽样的人,才会令自己成为可怜的替身。同时,也在想象着,周伯通与她相处时,会是怎样的场景。
冯蘅都知道,坦坦荡荡也任她观察。
最後的结论其实谁都心知肚明。
临近午时,给花草浇完水的冯蘅问向她身後的瑛姑:“昨夜你为我下厨,今日换我来如何?我的厨艺还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