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燕你喜欢待在我的身边
晨雾漫过花窗,九茌盯着案头新换的白玉瓶。
这是花满楼刚才给海棠挪的新家。
很奇怪,虽然他看不见,却更换的很合适,白瓷配粉海棠,意外的好看。
探出的冰凉指尖猝不及防触摸到阳光下的柔软温度,她下意识缩手,原本合拢的花苞却颤颤巍巍的绽放开来,吐出点点带黄的嫩蕊来。
她入迷的看着,才知道原来活物都拥有脉搏,连花木都不例外。
花满楼正在屋外双手探索修整他整面的玉簪花架,这是一种没有太明显气味的花种,可他身上依旧遍留复合的香。
动作虽慢,神情投入,一丝不茍。
他动作未停,即使知道她的靠近,任她立于门边看着,只是在去摸索着找下一盆花时,手背不小心撞到了盆体,悬空之际,是九茌伸手接住了,无声将其放回原位。
花满楼耳尖微动,唇角微微扬起。
在外的陆小凤不知道在忙些什麽,而小楼中的两人独占清闲,他们一在一楼,一在二楼,基本互不打扰,两人之所似一人的静谧,贯通上下的只有肉眼不可见的花气和声音。
花满楼会抚琴,他不经常抚琴,但他的琴技很是高超,因为流淌的琴音不仅能借抒己怀,还能愉悦听者耳目,即使听者本听不太懂。
琴案上并未燃香,缠着九茌踏上阶梯的是袅袅如烟般的音律,暮色漫过轻纱窗,投射在古琴弦上,唯见一人优雅背影,伸进窗的绿萼梅枝在案上垂落下花形阴影,而枝上花瓣随弦上轻揉慢拈而轻颤。
她看着人,看着琴,看着窗,看着绿意,也看着暖橘色光中浮沉的花粉,这一切与雪山上截然不同。
九茌以为自己自上楼而落座一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因为直至城中暮鼓传来,琴声都未曾断绝,直到花满楼按下琴弦,一曲终了,她忽而听见他问道:“你可喜欢?”
房中并没有第二个人。
“你知道我上来了?”
“我虽然看不见,但我能听到你的脚步声,还能闻到你身上的味道。”他起身离座,拿起琴案上的折扇往身後走来,落座于四方桌椅,她的正对面,给她倒了杯还温热的茶水。
“什麽味道?”
“冰雪的香气。”
九茌摇摇头:“冰雪没有气味,我在雪山上住了十七年,我很肯定。”
花满楼将还弥漫热腾腾水雾的茶杯置于她的面前,笑道:“任何东西都有气味,你没闻到只是因为日日都在这环境中。”
她垂眸思索了片刻,目光盯着袅娜而起的热气,一时叫她恍惚,分辨不出那是热雾还是独属于茶的香气。
“不过,冰雪的香气的确很淡,”他继而说道,“小九,你下山途经中原而到江南的这一路,鼻子应该很难受吧?”
“嗯,很难受。”她诚实的点头。
人烟旺盛之处,气味太杂,要麽太香要麽太臭,她刚下山的第一个月,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花满楼听罢哈哈大笑,爽朗而不失文雅,随後又问道:“那你可也会觉得我身上气味难闻?”
“你身上有花的香气,不难闻。”
“因为我种了许多的花,而我正住在这其中。”
堪称百花盛放的小楼。
“不知道是哪种花,但很好闻。”
“你若喜欢,我可以送你,你放在卧室内,日日伴你入眠。”
“我不知道,我不认识,雪山上并没有太多花种。”
花满楼微微笑道:“无妨,我会的不多,但这些却略懂一些,只要陆小凤不找我们,我可以教你识遍这座小楼里所有的花种。”
“……好。”
过去十七年,雪山之上的九茌最常做的便是为师父种植药材,没有原因,只是任务。即使气候恶劣,本不适宜草木生长,可师父要,她就得种出来,枯燥,严苛,日复一日。
直到目睹花满楼每日侍弄花,她才知道,原来人对世间草木可以这般温柔。後来,她更知道了,他的温柔和煦从来不止是对花。
陆小凤中间找过他们一次,看着他们俩相处有种奇妙的和谐而颇为诧异。
“小池子在我认识的人中绝对是最寡言的那一个,比西门吹雪话还少!”
“的确。”花满楼点头认同,若非他主动寻话,她几乎可以一整天不开口。
“真不知道她是在什麽样的环境下成长的。”
“小九并非生来冷漠,只是不通人情。”
“哦?你知道?”
“我知道。”他点头笑道。
看似冷漠丶不喜说话的九茌迁就照顾目不能视的他,而无声无息间用上了“嗯”作为对他每句话的回应,可见她内心分明有着柔软的一面。
“既然如此,”陆小凤看了一眼伏在窗边拈花弄叶的九茌,“那我就可以放心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