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王孚此生听过最优雅的碎裂之音,也是可怖的催命符。
「我在陵阳待的日子不多,也知道这不是那位的行事方式。她此刻要出城,若不是见势不对想要逃走,剩下两条路,便是投奔她的兄长,或者去搬救兵。顾衍铭远水救不了近火,她想影响局势,唯一可突破的就是苏埠的刘理。以这位顾家三小姐一贯的个性,若她真想出城却被拦住,怎会善罢甘休?」
王孚迟疑:「可是……如今势在我们,她就未必……」
「她会不知道自己出不去麽,为何还费力演这麽一出?」
王孚背上一阵冷汗,虽然还没完全想明白,但直觉告诉他可能出大篓子了。
上位之人精致的眉眼中有不耐,对於每句话都要说尽才能理解的下属感到厌烦。
「她没有出去,就没有趁乱放旁人出去麽?」
不过他展示厌倦时也注意了姿态的优雅,没有再去刺激瑟瑟发抖的王孚,淡淡道:「让杀手去追,一只飞鸟都不该越过陵阳的城楼。」
「至於——」
他的话头一起,王孚看着碎裂的玉杯,火光映照下,碎玉片流溢着幽蓝的宝光,他竟对这一堆碎片有了兔死狐悲之哀。
「顾家那位么女,」家主骄矜的语气里难得透出几分兴味,听来却又使人背後生寒,「她太聪明了,等太久只怕再生变故。你们起事之日,戴家父子一离家上朝,就把她带到这里来。"
「以……什麽名义?」
那人咳了两声,听上去身体不是很好,声线却始终缓而雅:「成王败寇,明抢又如何呢?」
王孚头也不敢抬,领命赶紧退下。
再次被叫住时,他的腿已经完全软了下去。
「还有,刘理的家人是谁在看守,你亲自去确认,不要再出纰漏。」
「我们不是该赶路吗,怎麽躲在这里?」
秦绝看着不甚讲究,窝在草堆中闭目快要睡过去的顾衍誉,心中自然疑惑。
「再赶路就要被杀手包围了。」她的眼没睁,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方才逃出城已耗尽她的力气。秦绝刚看到她穿着束身的黑色软甲出现,凌空跃出城墙时还觉得自己小瞧了这位,没想到她这麽快就现了原型。
顾衍誉:「出了城只是第一步,不代表安全了。他们很快会想明白,闹这麽一出,我的目标只能是去苏埠求援。为免节外生枝,定会派出杀手拦截。所以早有顾家的死士出了城,会出动两拨,让他们以为那才是我真正送出去的人。等他们打完了,路上被清扫乾净,後半夜我们再快马出发。」
秦绝作为一个绝顶务实的人,听完这一整段,他在意的是:「哪里有快马?」
顾衍誉怏怏地挪动身体调整了姿势:「路上。从陵阳到苏埠这一路,我让人留了几个点安排补给。」
「难怪师父会说你永远想得很周全。」
老实人夸人总是令人愉悦,顾衍誉抬了一下眼,乐了:「我的肉身很不济,只能多动脑子。」
秦绝问了她路上哪几个点有人接应,在虚空中比划两人待会儿要走的路线。
顾衍誉则捂着自己的小腹,不断调整呼吸,天杀的,此刻她应该在漂亮公子的怀里被哄着喂一碗甜水,而不是大半夜没觉睡还要提心吊胆被杀手追上。
秦绝:「我们只要等到後半夜再走,就不会有人截杀了麽?」
顾衍誉发现怎麽调整姿势和呼吸都是徒劳,疼痛并没有好转,索性坐起身来跟秦绝说话。
「不出意外的话。」她说,「庄稼尚且要一年收成一次,杀手更不是用之不竭的,要靠银钱和时间堆上去。所以要看事情轻重缓急来派人嘛。对他们而言,重头戏在陵阳,如果只以为逃出城的是报信的,报了呢,刘理也未必会理,杀手要派,但不会不计代价。」
秦绝认真想了想:「明白了,顾家能用在这里的死士只有这麽多。」
「……」好吧,顾衍誉承认,他看穿了本质。眼下人手捉襟见肘,她只能祈祷这些人刚好能把王家的杀手解决。
秦绝将朴刀抱在怀里,也盘腿坐下。
顾衍誉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包造型精致的小饼来:「喏,我丈夫准备的,吃点儿。」
秦绝扭头,见她拿起一块饼先端详一阵,咬了一小口,然後莫名其妙高兴了起来。
顾衍誉将整个油纸包递了过来:「吃吧。饱了就行,别贪多。」
然後她就对着手里剩下的半块饼放空了,在想心事。
这位变脸比六月变天还快,秦绝猜不透她每种情绪变化的原因,只学会了不讨嫌,默默低头吃饼。
赶路一般带乾粮充饥,做得如此精巧美味的小饼少见,秦绝没留神就吃完了五块,顺便在心里把它从「乾粮」划分到了「点心」的范畴。
起了东北风,隐隐嗅得出血腥气。
顾衍誉攥紧的手上青筋凸起,声音轻如鬼魅:「这些人命,我都要找他们讨回来。」
「你知道龙锦葵麽?」她忽然问。
秦绝摇头。
「是一种生命力极强的特殊水草。有它在的地方,其他生物会被慢慢逼死,无论是水草还是游鱼,一个也逃不过。它们以这些生物为养料,接受供养,乃至掠夺。最後连水存在的空间都被挤压。有人就曾在一片完全乾枯的水域中,看到过已经枯死的整片龙锦葵,池中的每一个空隙都塞满了它们的根系。」<="<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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