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幼朝宁弃轻轻摇了摇头,像在阻止她开口。
时幼压低声音:“我来这里,是为了告诉你,一会儿回到武道司,我可能会做一件事。这件事,会让很多人无法理解,甚至引来非议。”
宁弃惊讶:“既然是这样的事,你为何要提前告诉我?”
“因为,”时幼声音更低了几分,“我希望,万一这件事真的发生,它不会影响你对我的看法。你与我……仍然是朋友。”时幼道。
宁弃认真听着,朝时幼凑近,眼中有疑惑,也有隐隐的担忧。
她蹙着眉头,目光紧盯着时幼,试图从时幼平静的面容中,找出什麽端倪:“放心,你记住,无论你做什麽,都不会改变我们是朋友的事实。”
“还……还有一件事。”时幼垂下头,声音带着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疲惫。
“等回到武道司後,无论发生什麽,你必须答应我,不可以救我,不可以帮我。如果,你真的把我当成朋友的话。”
宁弃听不大明白。
但宁弃能看得出来,时幼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很认真,甚至,认真得有些沉重。
这一刻,宁弃忽然有些茫然。她看着时幼,却不知道该说些什麽,也不知道该怎麽回应。
时幼自然看出了宁弃的困惑,心中暗叹一口气:“好了,你记住就行,不要多想了。”
接着,时幼似是觉得气氛太过沉重,稍稍放缓自己的语气:
“其实,我还有件事想问你……”
“你贵为天昭国的公主,为何要对我这样一个普通人,如此袒护?”
很明显,那不是随口一问,而是带着一股探究的意味,仿佛这个问题,藏在时幼心中很久了,压得她不得不问出口。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安静得可怕,连石室的烛火跳动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宁弃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毕竟从记事起,宁弃就被困在皇宫里。所有靠近她的人,脸上永远带着恭敬的笑,可那笑却像隔着雾一样遥远。
那些日复一日的人丶事,都像一场永远不会醒的梦——
虚假的丶单调的丶死寂的。
宁弃记得那一日,自己也不知道为什麽,突然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于是,她扮成了一个无名无姓的少年,悄悄溜出了皇宫。
第一次,宁弃看到了鲜活的天昭国。
那一日,她去了许多地方。熙熙攘攘的天市街,铺满了琳琅满目的珍玩;香火鼎盛的落霞庙,漫天的檀香,几乎熏得她眯起了眼。
宁弃原以为,天昭国的热闹,会让她感到喜悦。可越是人声鼎沸,她的孤独便越是清晰。
于是,宁弃去了热闹的九曲巷。
逼仄的巷道弥漫着酒香,湿润的石板路上满是泥泞。她在醉云阁里喝了很多酒,甜甜的,是和皇宫里的酒不同的味道。
宁弃喝了很多,却越喝越清醒,越清醒,便越不想回去。
她撑着下巴,坐在角落里,周围全是醉醺醺的笑声。
然後,宁弃看到了时幼。
披着陌生皮相的时幼,明明僞装得很好,可那双眼睛却亮得像星辰,怎麽也藏不住。
而时幼的对面,坐着一个微醺的英俊男子。
时幼与那男子之间,明明什麽也没说,却透着一种奇异的默契。那一刻,宁弃忽然觉得,那两个人和自己一样。
孤独。
那种孤独的味道,宁弃闻得分明。
散发着一样味道的人,她自然会想靠近。
于是她们寒暄,喝了几杯,交换了名字,说了几句并不重要的话。没有过分的恭维,也没有隐含的敌意,只有平等和亲切。
这是宁弃首次体验的感觉。
没有故作谄媚,也没有如屡薄冰。
时幼的声音淡淡的,却让宁弃听得格外认真。宁弃攥着酒杯,听着那声音,觉得终于抓住了一根漂浮在深海中的木头。但很快,那微醺的男子,不耐烦地拉走了时幼,像是护着什麽珍宝,怕被自己夺走了似的。
宁弃回首,看着时幼的背影,消失在九曲巷的灯火里。
其实,你根本不愿和我说话,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