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闪躲,没有惊慌,只是问尉迟风游:“你怕吗。”
尉迟风游切了一声:“老子怕个屁。”
时幼点了点头,然後,她回头,看向玄霁王。
玄霁王被困在原地,满眼猩红。
这一眼漫长的像一生那麽久。
风声很大,足以让时幼听不清很多东西,可她知道,他正在喊她。
她也知道,他很愤怒,她知道……如果他此刻能动,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冲过来,将她拽下龙背,不让她继续犯任何蠢事。
可她真的不想他再用自己的寿元来换她的。她欠他太多,她怕真的还不清了。
那麽,这一眼,就当作是道别了。
时幼转回头,握紧刀柄。
下一刻,她的眼神冷了下来,像极了她短暂一生里无数次拔刀的瞬间。
龙背之上,时幼身形微沉,单手抽出无归,锋刃映着天穹翻涌的云,映着那黑色的巨掌,也映着她此刻决绝的眼神。
时幼猛地一夹龙腹,尉迟风游狂吼一声,直冲天穹!
她拔刀,身影一跃而起,直冲那压下来的黑色巨掌。
时幼,逆着天,斩了上去!
这一刀,用尽了时幼的全力。
正因她太过用力,刀刃破空的瞬间,时幼仿佛看到了许多画面。
模糊的,残缺的,支离破碎的。
她看见了她出生的那一天,看见了宏伟的皇宫,看见了母亲被毒杀,看见她和时奕成为丧家之犬,手牵着手,饥肠辘辘倒在天昭的死人堆里,看见他们被云倾散人捡了回去,看见云倾散人满身杀气,她逃无可逃,一路跌落百鬼山深渊……
她又看见玄霁王把她捡了回去,看见了二人醉酒时他脸上的红晕,看见他孩子气似的要拉着她买糖人,看见那夜温暖的拥抱,看见他着魔一样覆上自己的唇,看见日塔里玄霁王的心魇近乎哀求地逼问他,时幼,对本王动情,很难吗?很难吗?
一幕幕,一瞬瞬,所有的记忆交错翻涌。
时幼忍不住苦笑。
她这一生,太短了。
短到她还没来得及长大,就已经走到了这里。
短到她还没来得及告诉玄霁王,她其实也曾经想过,如果没有这麽多仇恨,如果她能再活久一点,如果她没有走上这条路……
她也愿意尝试一下,对他动情的滋味。
可惜,没有如果。
所以,她只能将这短暂的一生,化作这一刀——
时幼的无归,重重地斩了下去。
这一刀落下的瞬间,世界像是停止了运作。
那遮天蔽日的巨影,被生生斩成两半。
那两半巨影,朝两边倒去,轰地一声,落在地上,那操控衆生的天道,轰然化作点点光尘,四散开来。
时幼的身体被这份冲击力狠狠地抛向高空。
她没料到自己会飞得这麽高,高到连地面都看不清了,高到她只能听见风声,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是整个世界都在离她远去。
但她知道,她赢了。
从今以後,世间再无天道,每个人都能做自己的神了,多美妙啊。
一想到这里,时幼忍不住翘起了嘴角,她这一世,也没算白活。
然後,她听见了那声喊。
“时幼——时幼!”
时幼从没听过玄霁王这麽叫她。
撕裂的丶绝望的丶几乎不成声的嘶吼。
她猛地回头。
玄霁王在她亲手造出的囚笼里,疯狂地将额头一次次撞在那堵墙上,血顺着眉毛滴落,落在眼睛里,他全然不觉。
像是一头疯了的野兽,被无可奈何地困在笼子里,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失去重要的东西。
这样的玄霁王,着实让时幼百感交集。
对了,最後一件事……
能利用天道的力量,替他去做的之後一件事……
阴阳鱼印记,最後一次在眼底缓慢流转起来。